我們三個人的身上都是類似大蟑螂的黑油油的生物,似在四散退去,好像很恐懼那光亮。那光芒也由紫色轉為熾光的白色,最後越來越亮,耀得我們根本睜不開眼,不得已拿手去擋。
過了許久,那光芒退去,我慢慢放下手來,卻見地上的寶石正放著柔和的光芒,折射在石壁上。壁上出現了一個白衣人影,溫柔含笑地看我,衣帶當風,栩栩如生,宛如真人立在我們對麵。
我們三人皆癡癡盯著那個影像,都再不能言語。那人俊美如斯,一抹笑若春花燦爛,天人之貌與我心中的孽障不謀而合,卻似原非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麵前,對我款款柔笑。
明鳳城至死都要緊握在手中的寶石為何會有原非白的影像?
非白,是你又救了我一命嗎?
張老頭點燃了火炬,寶石的光芒柔和地消失了,又變成了一塊看似普通的紫晶琉璃石。
放眼望去,卻見成群的黑蜂屍體和白色的骨灰,黑白相混,竟再也認不出哪裏是明鳳城的屍骸,我心中不禁深深一歎:執念的盡頭竟然是一片虛無!
我輕輕撥開粉末,把寶石撿了起來,握在手中。
這樣一個男人,開國的少年大英雄,赫赫功勳,權可傾天,富可敵國,身邊美人如雲不說,本身又是絕世的美男子,妻子還是最尊貴的公主,皇上最心愛的女兒。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很難想象真的是為了一本破書裏麵寫的一些不著邊際的內容,當真拋下榮華和嬌妻不遠萬裏地跑到這種永遠也見不得光的地方,寂寞無聲地躺坐在這裏整整五百多年。
像他這樣的人真的隻是為了尋找寶藏嗎?自始至終,他似乎都對手心裏的這塊寶石萬分著迷,臨死前也緊緊攥著,莫非他同我方才一樣,也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那人又會是誰?我在臨死前還能見非白一麵嗎?
這個念頭閃在我的腦海中,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同時也強迫自己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心中暗嘲,連命都保不住了,還想那些陳年舊事做什麼?
碧瑩害怕地看著我。
張老頭則盯著我手中的石頭垂頭沉思。
他們的衣衫都不怎麼整齊,渾身叮出很多紅痕。碧瑩漂亮的左麵上還被咬出兩個泡來,不過估計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因為也是渾身又癢又腫,和他們一樣慘不忍睹。
我剛抬手,碧瑩著急地喊道:“別抓,黑蜂的傷口一抓便毒入肌膚,滲入血液中,五時三刻便毒發身亡了。”
她似乎又有點後悔說出來,瞪著我再不說話了。
張老頭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到我手上,輕聲道:“請夫人拿著這瓶靈芝丸,裏麵還有十丸。”
“原家的靈芝丸,你是原家的人?”我驚問。
他淡笑著點點頭,從袖中遞來一張小帖,上麵寫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這是當初我被鬼爺囚禁之時寫下的接頭語。我看著他輕聲吟道:“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他也笑了,“夫人的才華,老朽欽佩。”
“原來前輩是鬼爺的人?”
“鬼爺?夫人說的是那個賣主求榮的鬼頭王?”他又笑了,眼中閃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淩厲,“夫人被困幾月,可能不知,鬼頭王早已被明心錐淩遲了,如今的東營暗人頭領是青王。”
我一驚。青王,莫非是青媚?正要追問,他卻正色道:“請夫人先服了靈芝丸,既然連大妃娘娘都知道這黑蜂,想必是阿史那家的獨門武器了,萬萬耽誤不得。”
說罷從藥瓶裏倒出一顆,放到我的嘴邊,意思要我立刻吃。
我一愣。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逾矩,默然地又放到我的手心,離開了我,蹲下自己包紮起來。
我將那顆藥丸遞給他,“前輩也被黑蜂咬到了,理應也吃一丸。”
沒想到他卻淡淡一笑,晶亮的眼睛看著我,“夫人不用擔心老朽,老朽另有靈藥,這是為夫人準備的。”
我看著他從懷中掏出一顆烏黑得有些詭異的大藥丸服下了,自己才將那顆珍貴的靈芝丸給服了。然後走向碧瑩,沒想到她戒備地看著我,像隻受驚的小兔子,我又掏出一丸遞給她,她滿臉不屑正要開口,我卻搶著冷冷道:“現在生死之際,別跟我又來你那一套,不然你信不信我現在立刻打掉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屍兩命,管你現在心裏到底是二哥還是阿史那撒魯爾,一準讓你到死也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麵。”
她被我嗆在那裏,委屈而害怕地看著我,流著淚吃下我的藥丸,縮在角落裏抱著肚子低聲哭泣。
我心裏也不好受。
張老頭立起身來,我這才注意到他比我高出了很多,體格健美勻稱,實在不像一個耄耋老者,鬢角的烏發如墨,想是新長出來的卻還沒來得及易容。
我納悶:莫非此人是我熟識的人,所以才要易容來騙我?
“自夫人被擄以來,老朽便一直查探地宮。實不相瞞,夫人應知,突厥一直便有原氏眼線。”他垂目道,“故而也一直在追查明鳳城和原家失蹤的那批暗人。”
我恍然,“看起來,原家也很想知道明鳳城找的那批寶藏究竟是否確有其事。”
“正是。”他輕笑,指著那石壁道:“這應是一麵斷龍牆,理應是死路。這個地宮原先隻是地下通道,是後宮與外戚互相秘密走動的地方,直到軒轅紫彌嫁給了阿史那畢咄魯,才大規模地擴建了這個地下通道。如果老朽沒有猜錯,果爾仁放心將夫人和娘娘留在這裏,是因為知道盡頭乃是一條死路。”張老頭繼續道:“這本是一條用來困住明鳳城的死路,即便你們無意間發現機關進來,也無法打開這麵斷龍石,可是沒想到黑蜂湧進,卻為我們打開了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