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進了偏房,聽聞腳步聲漸近,陸齊暄便抬起頭來,衝著我淺淺地笑。
俯首望向窗前的幾案:就見賬本上工工整整地排列著蠅頭小字,墨跡未幹。
呆有一怔,才瞠圓了雙目,一隻手來指著他,問道:“你算完了?”
他則依舊是淺淺地笑著,點了點頭,“嗯,是啊。”
輕咂著舌頭,驚訝地一時說不出話來。又聽著他輕輕地接了,“近幾月來,店裏的入賬,同比較前期減少。支出雖然不多,總體算起來,卻仍是獲益淺薄。”
“通過之前的入賬記錄,我大概分析了店裏收入,絕大多數來源於一些高官厚祿的老顧客。這些顧客,或許一次會給出很高的價錢,卻不是經常光顧。因此我認為:店裏當尋些新鮮的客戶,以此來貼補開銷……“滿意地點了點頭,讚同道:“你所提到的,也恰是我所想的。隻是不知這新顧客,當從何開發?”
正說著,段霽夜就快步走了進來。冷麵瞧著幾案旁的陸齊暄,沉聲道:“尋找新顧客的事情,就不勞煩你一個新手,費心了……”
張口正要為陸齊暄辯駁一二,就見段霽夜又緩緩地回過頭來,衝著我,淡淡地囑咐道:“你先上車吧。我還有些話,要同這位新來的賬房先生說。”
抬起頭來,遲疑地瞥眼瞧著案前的玉麵書生:卻見他唇角一勾,微微一笑,淡定地麵朝著我,點了點頭。
待韓茗雪退出偏房,段霽夜驀地回過身來,直截了當地問道:“不知陸閣主今日如此,所為何圖啊?”
那邊陸齊暄也是“噗嗤”一笑,款款地站起身來,悠悠地答道:“若無所圖,又何須道哉?”坦然地迎上段霽夜那充滿敵意的目光,“若有所圖,又豈可道哉?”
段霽夜凝視他有頃,猛地迸出一聲輕笑,“好!好一張巧言善辯的嘴!”眸光又忽而變得冷厲,麵上卻仍是笑意盈盈地,接道:“我倒是很高興有你這麼一個聰明的對手。不過……不管你使出怎樣的招數,我都是……不會讓著你的。”
陸齊暄也是抿嘴,嗬嗬地笑著,“這遊戲才剛開始,誰輸誰贏、誰讓著誰,還不一定呢。段公子說這話,未免言之過早了吧?”
段霽夜又是仰頭“哈哈”一聲大笑,垂首把玩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優哉遊哉、一字一頓地說道:“好啊!那我們不妨且就看看,這最後,究竟是,花落誰家。”
說著,自眼角打量了陸齊暄一番,便轉身離去。
忐忑不安地坐在馬車上。撩開車簾,朝街旁古董店的大門口,打量了半晌,卻也不見段霽夜出來。
憂心忡忡地起身就要下車去查看,才見段霽夜悠悠地晃著步子,從裏麵踱了出來。
躬身上了車,一隻手撐手撩了車簾,淡淡地望著外麵的街景,並不說話。
我也不欲多言,一路沉默著,回了段府。
天色漸漸地沉了下來,眾鳥也各自陸陸續續地歸巢。有丫鬟迎了上來,報道:“公子,老爺夫人們正在‘茗香閣’裏候著您吃飯呢!”
就見段霽夜思索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跟隨著丫鬟先頭離開了。
不由得心裏一陣落寞:九九重陽,當是家人朋友團聚一堂的時刻。我如今卻不知身在何處……
長歎上一口氣來,快步向西側的垂花門走去。
進了院門,卻見屋內、四周皆是漆黑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未有一絲人際耳語。
莫名地一陣驚慌,猶疑地試探著,呼喚道:“雲鬢?燕雙?”
……
卻是未聞有人回答。
頓時間,不安的恐懼感湧上心頭。再次提高了音量,呼喚道:“雲鬢?燕雙?”
……
仍是不見得有人回應。
四下打量著,緩緩地邁著步子,朝屋內走去。
一邊走著,一邊還不忘低低地呼喚著:“雲鬢?燕雙?”
“嘎吱嘎吱”竟是不覺間,踩到了一根墜地的枯木枝。驚得後退了數步,淚約莫就在一瞬間,飆了出來:這兩個丫頭到底去哪裏了?!
方才摸到門框,“呼”地一聲,蠟燭卻在一時間,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