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聽得慕容晨風的喝聲,瞟眼朝城牆下望了一眼。果見慕容晨風挾著徐孟琴,趙五嶽扶著受傷的趙嘯天。
心道:“我若不救徐孟琴,趙五嶽絕不會放過宮主。我若救了徐孟琴,楊覺風就會趁機逃脫,錯過了除掉六大長老的機會。”
正當心裏委決不下之時,慕容晨風猛喝道:“香兒,你可要想清楚,再不放人,我就殺了她。”
香兒押著楊覺風,緩緩走下城樓,來到皇城內寬敞的平地上。夜風斜斜的吹,冷雨密密的下。
慕容晨風的手,隨時都有可能斷送徐孟琴的性命。可他見香兒押著楊覺風走下城樓的瞬間,雙腿不由自主地發顫。他的心裏,七上八下,不是因為害怕香兒殺了楊覺 風,而是為隻有一隻手的自己擔心。隻有一隻手,怎能和其他五大長老相抗,自己的一生,都在天香樓毀了。名譽聲望,蕩然無存。縱然回到月魔宮,也不再是昔日 的慕容長老,不再是那趾高氣揚的長老。
慕容晨風猶疑著,回想著往昔的歲月,人不強,隻能被人欺負。失去了右臂,還能做些什麼?拿到飄血劍譜又能怎樣?他的雙眼慢噙淚水,順著飄來的雨滴流向麵頰。他的唇,感到了股腥鹹的味道,這難道是窮途末路的人留下的絕望的回味?還是回憶往昔崢嶸歲月的渺茫見證?
慕容晨風的臉,也開始抽搐。他不想任人擺布,今晚若救了楊覺風,他會不會感恩圖報,讓自己終老?自己的後半生,早已葬送,早已不複存在。在這弱肉強食的時 代,時刻都會承受命運的洗禮,時刻都會被人秒殺,時刻都會被人淡忘。能成就美好未來的慕容晨風已成過去,能夠相擁美女而眠的慕容晨風已灰飛煙滅,能獨霸一 方受萬人敬仰的慕容晨風渺若煙雲……。慕容晨風感受著雨露的滋潤,感受著涼風的刺骨襲人,感受著時代變遷帶來的淒楚。
一切都沒有變,是他自己變了,變得害怕,變得想逃避現實。無奈,迷茫,眼前的世界似乎不再屬於自己。慕容晨風望著奄奄一息的楊覺風,又望了望香兒,喝道:“放了楊長老。”
他的眸子裏閃爍著淒慘的光芒,趙五嶽見了,也覺得有種風燭殘年的感覺。心道:“慕容晨風再威震江湖,他將會被人們淡忘,再不在江湖上出現。可他為什麼還要幫著楊覺風,不像五柳蕭客郭靜齋那樣淡忘一切?”
趙五嶽有些不解,又似有些知道他的用意。
但慕容晨風沒有繼續說下去,那句話就像一個釘子,深深的釘在他自己的心裏。他回想著遇到冷月魔的那一刻,自己的命運便從此改變,要是那時便離開江湖,從此 就不會有這麼一場空,有這麼一場令人頹廢的無助。當年西湖邊上的倩影,是否還在那久久回眸?要不是為了個女人,要不是不甘清苦的生活,又怎會落得今晚的下 場?
慕容晨風有些不甘心,喉頭哽了幾哽,厲聲喝道:“放了楊長老。”
香兒冷喝道:“慕容長老,你也算是月魔宮的棟梁之柱,可沒想到你會夥同其餘七大長老,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還有何麵目見先宮主於地下?”
慕容晨風仰天長笑,雨聲滴答。
笑聲淒厲,似鬼哭狼嚎,幾分辨不出是笑還是哭。
良久,慕容晨風才淡淡的道:“冷月魔救了我,可他也害了我。沒有他,我做鬼也比現在這樣子好。他既然救了我,為什麼還要殺我心愛的人?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強,越來越震人耳鼓。
香兒冷喝道:“他救了你,可你恩將仇報。”
慕容晨風拖著徐孟琴,退後幾步道:“我沒有對不起他,我沒有對不起他。是他對不住我,他讓我失去了心愛的人,讓我失去了一切。月魔宮既然不再是他冷月魔的,我又有什麼對不住他?”
香兒啐道:“你早存篡逆之心,還強詞奪辯,枉自為人。你快些把徐姑娘放了,否則,你將死不瞑目,死了冷宮主也會找你算賬的。”
慕容晨風兩眼發直,輕輕的道:“若果他要找我算賬,那我就再做幾樁冤孽,讓他一起找我算好了。”
說完,左手一緊,徐孟琴慘哼一聲。
趙五嶽扔下趙嘯天,飄身直上,朝慕容晨風攻去。
慕容晨風見趙五嶽攻來,力道弱了幾分,將徐孟琴當成擋箭牌,避開趙五嶽攻過來的一招。喝道:“別過來,再過來我殺了她。”
趙五嶽停手道:“不要殺她,她是無辜的。”
慕容晨風啐道:“那我的手勢無辜的,可誰來替我叫聲我的手是無辜的。”
忽聽香兒冷笑道:“慕容長老,有種你就殺了她。”
慕容晨風抬眼望著皇城上的兵士,又望望近處的趙五嶽、趙嘯天,以及香兒挾持著的楊覺風。仇恨湧上心頭,已成廢人,留在世上還能做些什麼?他的手又朝徐孟琴的粉頸上緊了緊,嚓嚓的響聲震痛趙五嶽的耳膜,震痛他的心扉。
趙五嶽沙啞著聲音道:“慕容晨風,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不能傷害徐姑娘一根毫毛。”
慕容晨風仿佛看到了希望,可瞬間又覺得什麼也沒得到,一切都是一個美好的夢,夢醒後,依舊是無邊的傷痛。他的眼,浸潤著晶瑩的光芒。或許,他應該更加堅 強,麵對塵世間的所有痛苦。可他,再沒有勇氣支持下去,自從天香樓斷臂那一刻,他就不想再走下去。天上的雨,都好像為他的悲慘遭遇而流淚。
慕容晨風邊想邊使足勁力,力道每加一成,徐孟琴都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趙五嶽不忍再看,怒吼一聲,朝慕容晨風攻去。、
慕容晨風雖斷一臂,但對眼前少不更事的孩子,他不放在眼裏。他是月魔宮八大長老中的一員,曾經的那種榮耀與自豪,從回到他的心田。就在趙五嶽攻來的瞬間, 他的左手微微一顫,扔下徐孟琴,朝趙五嶽的肩井穴攻來。肩井穴本位於大椎穴與肩峰連線的中點,可趙五嶽攻去的一招,在肩井穴並無破綻。慕容晨風這種打法, 純屬自討死路。
就在慕容晨風扔掉徐孟琴的刹那間,趙嘯天耐住全身的疼痛,朝徐孟琴落去的方向抓去,才免徐孟琴撞向遠處的城牆上。趙嘯天用力抓住徐孟琴的腳,慢慢的將她放 於地上,可同時,他的傷口徹底崩裂,啊的一聲,單腿跪地。香兒聽得趙嘯天一聲悶哼,扔下楊覺風,朝趙嘯天奔了過來,關切地道:“宮主,您……。”
趙嘯天嘴角上揚,作忍住疼痛的模樣,命令香兒道:“抓住兩人,別讓他們跑了。”
香兒領命,朝楊覺風抓去的瞬間,楊覺風卻飄身到了城牆之上。弓弩手一起用箭指著他,可沒一人敢向他放箭。他高聲蕩笑,整個皇城,除了細雨蒙蒙,再沒有掩蓋 他歡呼的聲音。他沒有勝利,可他逃脫了香兒的魔掌,逃脫了死亡。他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場中同趙五嶽搏鬥的慕容晨風,冷笑道:“慕容長老,對不住了。”
他的話音剛完,如旋風般疾馳在黑暗之中,那黑漆漆的光影,隨著皇城金碧輝煌的光輝消失得不著邊際。
慕容晨風望見楊覺風離去的身影,朝趙五嶽拍出的一招,力道轉瞬變弱。他怔怔的後退幾步,喃喃呐呐的望著那團離去的光影,在漆黑的夜裏,像個消逝的流星。
趙五嶽見他拆招,也不想傷他性命,畢竟他沒有傷害徐孟琴的性命,他還算得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五人站在冷雨之中,都沒有說話,默默的注視著光環之外的黑暗。
良久,趙五嶽才恨恨地道:“慕容晨風,你走吧,我不會傷害你。”
慕容晨風失望的眼神呆滯地望著遠方,那個曾經停留的光影,是乎還是當年情如兄弟的楊覺風。他本可以打敗趙五嶽,可他再沒有力氣,再沒有還手的借口,終撕心裂肺地道:“趙五嶽,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你就殺了我吧。我求求你,你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