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兩難(1 / 2)

我分不清是我拉著徐冽,還是徐冽拽著我,我們被人抬著扶著進了救護車。車裏的空氣很稀薄,又有異味,大家擠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裏,說不出的窒悶。

我聽到穿白大褂的醫生說著什麼“肌肉僵化”“意識喪失”之類的話,白色藥棉像是不要錢一般擦著徐冽的身體。還有其他各種各樣專業的處理。

徐冽的臉根本看不清楚了,大半掩在氧氣罩下,其他部分都是血汙,頭發耷拉在額頭,隨著車的震動,一下又一下,像是輕柔的吻。

我抬起手輕輕拭掉他臉上的汙糟,心底一時恍惚,一時慌亂,一時恐懼,一時又不知所措地迷惘。我拚命想著很多事,很多人來掩蓋心底刺骨的痛,那一張張原本刻在心底熟悉的臉,此時此刻卻像集體拋棄了我一般,慢慢淡去變得模糊。

我看著昏迷中的徐冽,看著他昏迷了還緊緊抓住我手腕的右手,隻覺痛,想了再多的人再多的事,都隻覺痛!剜心刺骨,卻偏偏死不了,忘不掉。

然後,我想到了亦寒。想到那頭染白的青絲,想到他頭埋在我頸項時帶來的濕熱,想到他溫柔的吻,想到他寂寥絕望的背影……耳邊仿佛聽到撕拉一下,有什麼被撕成了兩半,疼痛沒有了,恐懼沒有了,淚水卻無聲無息落了下拉,滴在他手上,我手上,洗出淡淡數條猙獰的血痕。

醫生在我耳邊一遍遍念著:“你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吧!病人能不能活下去,隻看他意誌了。你一定要鼓勵他……給他活下去的希望!”

車子就在這樣的動蕩和窒悶中,飛速駛到了醫院。

那個穿著藍色手術服的醫生我認識,是徐爸爸的摯交好友劉英石,每次看到我都很親切地讓我叫他劉叔。

他一臉凝重,臉色微微泛白地對徐爸爸說:“兩顆子彈,一枚幾乎穿透肺葉,另一枚傷了動脈血管,而且墜落時頭部有撞傷,非常危險。我也隻能盡力而為,他必須馬上做手術!還有,阿天,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冽兒他……很可能……會死!”

劉叔的話,像點燃了引線等待爆炸的炸彈,讓所有人等著看著,此刻雖然還沒有粉身碎骨,卻已能看到不幸的模樣。

我隻覺有人拿一把大錘子狠狠砸在我腦袋上,鈍痛的感覺不是一下子來的,而是一點一點在全身擴散。每一寸顱骨的碎裂,每一滴腦漿的濺出,都像電影裏的慢動作,清晰有聲。

我覺得我應該聽錯了,劉叔居然說徐冽會死。我經曆了那麼多,兩個世界,兵戈鐵馬,陰謀鬥爭,我經曆了那麼多都沒死,他怎麼會死?怎麼可能……會死?

徐爸爸那麼堅強的一個人,此時卻抖著唇,無法抑製眼淚從眼眶落下來。他咬了咬牙,說:“英石,你盡力而為……”他的聲音艱澀地再發不出來,哽咽沙啞,仿佛於他鋪天蓋地都隻有絕望,終轉為哀聲的懇求:“英石!你一定要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兒子啊……英石!”

我無法想象,無法想象,徐媽媽知道了會怎麼樣?她還能承受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劉叔的眼睛都紅了,“我們不能再耽擱了,快!推他進去!血庫準備A型血!”

可是他們忽然發現沒有辦法,徐冽仍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腕,已經快一個小時了,他的手就像和我的手成了一體般誰也沒辦法分開。

劉叔用盡了辦法,還是不行,所有人都無可奈何,我們仿佛都在眼睜睜看著徐冽的生命逝去,而我就是那個撥動沙漏加速的凶手。

徐爸爸用沙啞憤怒的聲音大吼:“藍藍,難道你真想眼睜睜看著冽兒死去嗎?”

我……想眼睜睜看著徐冽死去嗎?我不想!我當然不想!徐爸爸,你沒有聽到嗎?我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泣不成聲。我的心,在哭。

我低下頭,撫上徐冽已然冰涼的手,輕聲道:“徐冽,徐冽!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如果你能聽到,就放開我的手。”我柔聲道,“我會一直等在這裏,等你醒過來,等你一起回家。我答應你,你若能活下來……”

我閉了閉眼,滾燙的淚順著麵頰落下,無聲的痛在心底繾綣而行:“你若能活下來,我……我就再也不離開你!你若是死了,我就永遠消失。徐冽,你聽見了嗎?”

早已僵硬的手腕上,忽然有了如脈搏般微弱的跳動,我連忙托起他的手,將手腕從他掌中脫出來。回頭大叫道:“快推他進手術室!”

“藍……藍……”微弱的聲線忽然從我身邊傳來,明明該徹底淹沒在我尖銳喊聲中的聲音,卻不知為何竟如此清晰。

我猛地回過頭,看到徐冽微微睜開的眼,呼出的氣在氧氣罩上籠上了一層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