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沙漏(2)(1 / 2)

一樣什麼呢?我無聲地問著,徐媽媽嗚咽的聲音溢出來,回蕩在小小的等候區。那鮮紅的“手術中”三個字,像即將凝固幹涸的血跡一樣,無聲展示著生命的流逝。

將時間裝進大小不一的沙漏裏,眼看著沙子從那細小的孔一點點落下卻無能為力。這就是生命,這就是人寶貴又脆弱的生命啊!

我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用自己的體溫一點點將它捂熱。徐媽媽死命壓抑的啜泣聲像是那舊式的抽水機,將我肺裏所有的氧氣一點點抽走,直到窒息。

恍惚間又回到了幼小的童年,天真無知的我撞進爺爺屋裏,猝不及防的爺爺來不及收起他手中奶奶的照片和眼底的思念,於是向我緩緩講述了當年的故事。一直對那個優秀完美,卻對奶奶一往情深的軍官好奇,所以三年後的那天,就硬跟著爺爺去了。

可那時的我怎知,這一去,這一見,就此便改變了我和徐冽的一生。如果早知道那年幼無知的好奇會將我們陷入這般糾纏毀滅的絲網中,我還會如此任性妄為嗎?

2005年4月23日 星期六 陰有小雨

我怎麼也無法相信,徐冽竟會是那個軍官的孫子!天哪,我若告訴小潔和盈盈他們也絕對不會相信的。我看到剛剛起床的他,頭發有些亂,臭著張臉,卻還是很乖順得聽從他爺爺的話過來同我打招呼,由著他爺爺調侃我們是很相配的一對。他顯然不記得我了,猝然的驚喜讓我在他麵前狼狽不堪,連話也沒辦法說得利索,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耐和鄙夷。可我還是很開心,真的,能讓我這樣看見他,對我來說就已是很美好的一天了。

“喝點水。”清冷的聲音,帶著潔淨幹脆的質地打斷我思緒。

我幾乎脫口喊出“亦寒”的名字,抬頭看到他的臉才恍然憶起,是方才扶我坐下的男子。

我的嗓子果然幹渴的冒煙,卻完全不想喝水,機械地接過來抿了一口才道:“你是水冰燁吧。”

他微微一怔,我又努力吞下一口水,微熱的液體刮過灼燒般的喉嚨,摩擦般痛著。水汽彌漫上來濡濕了眼睫和鼻尖,仿佛真的要哭出來了一般。

如果徐冽死了該怎麼辦?我在心裏問著自己,一遍又一遍,時而無聲,時而歇斯底裏,如果徐冽死了……如果……

“閉嘴!!”耳邊如悶雷般砸下怒吼的聲音,我茫然抬頭,看到身邊的徐爸爸赤紅著眼瞪著我,絕望而瘋狂,“冽兒他不會死!你敢再說一句他會死,我——!”

“阿天……阿天……別這樣!”徐媽媽哭著拉住盛怒的徐爸爸,臉埋進他懷中,泣不成聲,“冽兒他還在裏麵努力,求你……求你們別這樣!”

我默默低下頭,整個腦子都被嗡嗡聲填滿了。後腦勺有根經像一直有人在抽緊它,一下又一下,痛得我全身打顫。隻是為何明明那麼痛,眼淚,滾燙的眼淚卻一滴也流不出來。

林伽藍,你在害怕,你在恐懼!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

塑料杯中的水不停地抖動著,漾起一道又一道波紋。那聲音越來越大,如咆哮的海浪般撞擊著我的胸口:林伽藍,你在害怕,你怕徐冽死了,就再也無法麵對以後的人生;你怕徐冽死了,會讓你背負一輩子的感情包袱;你怕……

——臨宇,從今以後,我要愛你,占有你……完完全全占有你!

清冷凜然的聲音,驟然間乘風破浪而出,一字一句清晰的響在耳畔。閉上眼,我仿佛還能看到亦寒寂寥失落的背影,惶恐悲傷的紫色眼眸。

這個守了我九年,等了我五年的男子,這個寧可自己背負一切也不肯讓我受一點委屈的男子,我怎能再負他?我怎麼忍心再讓他恐懼悲傷?

我怔怔看著透明的水杯,我忽然無聲地笑了:所以,林伽藍,捫心自問一下,為了他,為了給他幸福,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兩個世界,四十年的人生,有什麼樣的陣仗你沒經曆過?又有什麼樣的死亡你沒直麵過?事到如今早該足夠堅強了,不是嗎?

——如果,哭著也要生活,笑著也要生活,那麼為什麼不笑對人生呢?如果,苦也是紅塵,甜也是紅塵,那麼為什麼不將苦當作甜來品嚐呢?

這是早在子默魂飛魄散時,我就悟通的道理?徐冽,他不是子默,甚至他心底有太多的不甘,可我相信,至少當他用自己的身體為我擋子彈時,心情是與子默全然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