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還是被他一把拽住。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被嚇得流出來了:“你想要幹什麼?”
“那要看你今天幹了什麼!”他似乎終於失去了長久以來維持的那種耐性,欺身便吻上來。如果說裴子煜以前生氣時吻我還帶著點“吻”的性質的話,那麼今天的裴子煜大概是真的想生吞活剝我。當他一路咬到我的脖子時,我才意識到此刻我們的姿勢有多難堪,而懷著對媽媽突然開門的恐懼,我一不做二不休地咬了回去:“你他媽的瘋了嗎!”
他被我咬得吃痛,嘴唇漸漸浸出細小的血珠。我們互相對視著,表情大概跟動物世界裏打架的美洲獅無異,充滿了狂暴的危險因子。
終於,他慢慢鬆開了鉗製我的手,擦擦自己的嘴唇,眼裏的光亮悉數滅盡:“好了,梁樂薇,我們就到這裏吧。”
裴子煜就這樣走了,仿佛是一場戲唱到高潮處戛然而止,沒有後續,沒有旁白,觀眾和演員麵麵相覷,卻掩蓋不住心裏的空蕩蕩。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眼淚為何會一直流,就好像不知道心裏的那種空曠感從何而來一樣。
我隻知道,這一次,我是真的傷到他了。
07
那之後我的生活一直籠罩在“裴子煜突然到來突然發飆又突然走掉”這件事的陰影中,如果說還有什麼好事發生,那大概隻有我媽的手術順利結束,活檢呈良性而已。而此時每天除了在醫院陪我媽,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好做,直到又有老同學叫我去打麻將。
這一次我算是學乖了:“周卓宇去不去?”
“他過年要走親戚,說是不來了,怎麼了,你們兩個都分這麼久了,還覺得不自在啊?”
我連連說著“不”,最後一咬牙應承下來,心想再不濟也就是宋嘉也在,既然我都這麼倒黴了,還怕再倒黴一點麼。
結果當天的局麵卻是,宋嘉不在,唐熹微在。我笑得跟太陽花似的臉一瞬間變得有些蔫,又深呼吸了兩口,才下定決心一屁股坐下,沒有掉頭走人。
不得不說,作為全城人民的愛好,麻將在這座城市是要多紅有多紅,所以每年過年,都會有各式各樣的人坐在江邊的茶樓搓麻將,其中不乏唐熹微這樣的個中好手,當然,也有我這種濫竽充數的人。
作為一個“年年輸,年年都可以笑口常開”的人,我覺得我的一大優點就是氣度,作為一個極有氣度的人,我絕不會因為輸了點錢就在牌桌上跟人擺臭臉,雖然斯彤說我這種行為本質上是缺心眼,但是我覺得沒缺心缺肺就好,少個心眼兒也未必是壞事。
可就是這樣大度的我,今年輸起來牌來,臉色卻是越發難看,倒不是因為輸了錢,而是心裏自始至終憋著什麼。我說不清楚那是什麼,就隻覺得窒息,因為窒息,我的臉色越發鐵青。
終於,旁邊一桌的唐熹微看到我不對勁,趕緊將我拉了出去,說有話要跟我說。
周圍知道我們之間這點破事兒的人都抱著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厭惡極了,甩開她的手一個人跑了出去。沒想她不依不饒地跟了出來,還非拽著我的衣擺不放:“你到底怎麼了?”
想來我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哭的,而我一哭起來,話匣子就完全關不住。等到我快要哭完了,唐熹微也就差不多把我最近發生的爛事都聽完了,過了很久,她沉著聲音問我:“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裴子煜了吧?”
我惡狠狠地瞪著她:“放屁,我隻喜歡周卓宇。”
她的樣子有點尷尬又有些痛心疾首,衝著我搖搖頭:“樂薇你還沒有清醒過來嗎?你喜歡的隻是當初你心裏的那個周卓宇罷了……”
唐熹微的一句話將我打擊得瀕臨崩潰,在眾目睽睽之下,我無視她再度伸過來拉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我逃也似的回到了家,蒙頭就睡,哪裏管得了此刻手機正在床頭櫃上拚命震動。
那些電話來自於失去聯係好幾天的的斯彤,此刻她正身在候機廳,而必須被孤獨留在當地醫院的,卻是因為她而受傷的單霓、這結果,說起來都諷刺得令人發笑。
一切都發生在昨晚,當晚她們自一家小飯館出來,沒想到竟被人尾隨。過年期間是刑事案件高發的時段,斯彤沒想到,會被她們撞到。
當那個歹徒拔出短刀,比劃著讓她們交出貴重財物,兩個人的腿都嚇得軟了,一邊掏著錢包一邊低聲求饒。
那人拿了錢還不滿意,拽著斯彤,眼神猥瑣,言語惡心。
斯彤立刻拚盡全力想要掙脫對方的控製,那人再度拔刀,嚷嚷著表示,要是不讓老子如意,就讓老子毀了你容!說罷,便撲向斯彤。
那一刻,被嚇得發抖的單霓猛地衝了過去,拚死擋在了斯彤麵前。她回過頭對斯彤笑的樣子,斯彤說,自己就算到死那天都不會忘記。
“以前都是你保護我,今天總算讓我保護你一次了吧?我們扯平了。”單霓說著,臉上已浸出了豆大的血珠子,每一滴,都觸目驚心。
斯彤覺得自己腦中像是被原子彈轟炸了般,瞬間什麼思維都夷為平地。隻是麻木地重複著一句話:“你瘋了……你瘋了……”
當晚那個肇事後潛逃的歹徒就被抓獲。
而我得知這一切已是在一天後,滿臉淚痕的斯彤痛哭失聲撲到我懷中:“怎麼辦……怎麼辦……她的臉上全是刀傷,醫生說必須整容才可能修複……可是我甚至不能陪在她身邊,因為她當初說是和男朋友旅遊的……我不是她的男朋友,我隻是她的女朋友……我隻能是她的女朋友……”
08
三天後,我陪著哭得近乎嘶啞的斯彤終於見到了單霓。
幹媽還是不顧醫生的反對將她接了回來,因為不放心外地的醫療。我從沒有見過幹媽哭得這麼形象全無:“我那麼漂亮的女兒……那麼漂亮的女兒……”
她的樣子令人心碎,一抬頭,我看見了久不見麵的許之行正坐在旁邊削著蘋果,神態冷靜。
我驚恐地回頭看了看斯彤,在得到她肯定的點頭答複後,我才確信,這裏瘋了的人不止一個,而是三個。
我走過去握了握單霓的手,勉強地擠出一個笑:“我先和斯彤出去聊聊,等會兒進來陪你,好不好?”
她點點頭沒說話,裹滿白紗布的臉顯得越發淒涼肅穆。
“你能解釋一下,這到底怎麼一回事?”我無力地問斯彤。
“我們都沒有辦法,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沒有傳言中的那個‘男朋友’,幹媽肯定會當場崩潰……為了避免家裏親戚給自己介紹熟人的兒子,單霓這一年來一直捏造著一個所謂的男朋友應付著,包括這一次也是……”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盡管我明知道她們之間的事是見不得光的,至少現在不可以——但許之行,究竟要有多執著,才能義無反顧地將自己推進這個火坑,擔下這一切。
和斯彤再度走進病房,我連呼吸都覺得艱難,好不容易才走到單霓床邊,我摸了摸這個傻瓜的頭發:“老實說,你當時害怕嗎?”
她似乎聽懂我的話外之意,微微揚起臉,握住我冰涼的手,小聲說:“怕啊,可是我沒有後悔過。”
我的眼眶徹底紅了:“你真勇敢。”
那天我在樓下等許之行探視結束。我清楚此刻他在幹媽心目中擔當的是什麼角色,但越是清楚,我就越是不能明白,他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麼。
他出來,看到我,眼裏有些難以描述的情緒,而還沒等我說話,他就先開了口:“子煜重感冒,發燒,在家裏躺了好多天了。”
沒想到他話題扯到了這個,我愣愣的。
他見我反應全無,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冷哼,轉身要走,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緊緊拽住他的衣角不放。
“為什麼?”我問他。
他先是一愣,而是轉身停住腳步望著我:“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和你無關的事,你也知道是火坑,還要往裏麵跳……斯彤已經和你分手了,甚至,你們都不算交往過……”
這下換許之行一臉驚訝了,他盯著我打量了很久,最後微微一笑:“有時候我也在想,子煜為什麼喜歡你,大概是因為你有一腔孤勇,不過這是好聽點的說法,說難聽點就是一根筋……你能夠為你的朋友兩肋插刀,憑什麼我就不能為了所愛的人跳火坑?”
“你不一樣……”我搖搖頭,自覺言語單薄。
“是不一樣,”許之行漫條斯理地點點頭,“因為我這一生想要的,除了得不到的,都已得到了,除了顧斯彤……所以這一次,隻要我願意就好。”
許之行的話有如一場十二級風暴,徹底撼動了我的心。原來你愛一個人,隻要情願,而她若是好,你也就心甘。
不知為何,我忽然想到裴子煜最後背對我離去的身影,如此蕭瑟,又如此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