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視線轉向記者席,誠懇道:“各位記者,由於苗棟的指控並沒有真憑實據,為弄清事情的真相,我
以第一戰區代表的身份邀請你們到榔頭城調查整場戰鬥的經過。國防軍會為你們提供安全保護,你們也
無需簽訂關於此次戰鬥的保密協議,可以自由采訪,自由發表。如果國防軍真的在榔頭城屠殺過平民,
相信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相關物證,上千平民的死亡是掩蓋不住的。同樣,如果國防軍沒有屠殺過平民,
大家自會還戰區一個清白。”
苗棟的思維有些卡殼,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犯下了以己度人的嚴重錯誤,誤認為國防軍真的像宣傳中
那樣搞獨裁……
未等苗棟想出應對手段,吳國章窮追猛打道:“苗棟,我們先將淩上校是否屠殺過平民這件事放下。僅
就言辭來說,你剛才口口聲聲地分辯,少數敗類不能證明共同陣線在整體上是壞的,怎麼到了這兒,卻
變成隻要有一個人出了問題,整個國防軍都是殘忍的?你這雙重標準也太明顯了吧?”
國防軍發起的絕地反擊頓時振奮起記者們萎靡的情緒,他們重新看到了係列報道的希望,以及,隨之而
來的名利地位……他們的雙眼瞪得滾圓,他們的耳朵張到極限,他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各種平麵或非
平麵上敲動……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這是在座記者的共同心聲。
反擊還未結束,吳國章的思維越來越清晰,舌頭也愈發利落:“提到有沒有資格評判這個問題,我想每
個人都是有的。隻要評判的人是以符合道德的標準加以判斷,而不是用顛倒黑白的惡意去揣度,那麼,
即使這個人即將因為重罪被送上斷頭台,他做出的結論仍然是正確的,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改變。苗棟
,我們評價好壞的標準是善惡是非,不是評判人的身份,我很為你的奇怪邏輯感到遺憾。”
苗棟的額頭上突然冒出一片濕氣,但吳國章仍然不打算放過他:“‘論起胡作非為,國防軍犯下的滔天
大罪也不在少數。’苗棟,這句話可是你親口說的,大家注意這個‘也’字,細細體味一下,他分明是
在暗示共同陣線做過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小小的“也”字猶如一道突然落在苗棟頭頂上的閃電,他滿是贅肉的身體先是一熱,接著轉為冰涼,最
後變成酥麻。在無助的驚慌失措中,三種奇異的感覺交織成一根堅韌的尼龍繩,緩緩套住肥大的脖頸,
再慢慢收緊,直勒得他肺部憋悶,眼冒黑星,看人看物,都好似糾纏在可怖的夢魘之中。
記者們的腦海沸騰了,一股股熱情的火焰從他們的口中鼻中噴出,已經睜得老大的眼睛再一次擴張,上
下眼皮的間距進一步拉大,原本近似橢圓形的雙眼離正圓形又近了一步。他們迅速在腹中擬好草稿,準
備將共同陣線發言人的口不擇言做為係列報道中的重頭戲……
戲謔地看著那張由紅潤變成青白的胖臉,吳國章隨手將最後一把稻草扔在苗棟的駝背上:“苗棟,我勸
你還是投誠吧,你這次的暗示可是很嚴重的問題。按照你們共同陣線一貫的獨裁作風,你再回去可就小
命不保嘍。”
仍然處於噩夢的蹂躪中,苗棟無意識地回了一句:“放屁,我們不是獨裁,我們是集體領導,我們是民
主的……”
“噢?是嗎?”吳國章哧笑道:“集體領導就不是獨裁?在現代社會,靠個人的能力來統治國家已經不
可能,就算是獨裁者,也需要別人的支持。相互利用下,就會形成極權組織,我們說的獨裁,不光單指
獨裁集團的首腦,還指整個極權組織實行的種種獨裁行徑。事實上,即使在欠發達的古代,皇帝也不能
一手掌控全局,他需要其他人的幫助才能掌握政權。獨裁的標準並不僅局限於一個人說了算還是一萬個
人說了算,還有是否限製他人合法權利與自由的判斷準則。哦,其實叫你們獨裁也不算十分恰當,還是
極權主義更確切一些。”
苗棟沒有心情與吳國章探討他的組織究竟是獨裁還是極權主義,他現在方寸大亂,那個該死的“也”字
,如果上頭真的追究起來,再有覬覦他地位的人大作文章……想到這裏,他那被閃電梳過一遍的身體不
受控製地抖動起來。“不怕,不怕,隻要抱好苗潤這棵大樹,天塌下來也不怕……”無計可施之下,苗
棟隻得選擇相信這種蒼白無力的願望,自己必須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想到這裏,他喘著粗氣道:“那
句話隻是我的口誤,不能算數……”
“但願你的上級相信你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