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時代的顏料和畫布的特征、從完成的繪畫中幾乎看不出來的畫家們的個人癖好、把修補的部分做舊的秘訣、填補顏料裂痕的‘修複師塗料’查理士就像幹海綿一樣吸收著師傅所教授的一切。幾年後他作為老柯雷利的助手在波士頓美術館得到了一份工作。
不用為複製他人的作品而感到羞恥的繪畫修補工作對於查理士來說無疑是最好的職業。他年輕時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敬愛的老師一起在美術館的收藏室度過的。在那裏他能夠親手碰觸到大師們的原畫,小心謹慎地將失去的美麗重新喚回。這應該是他一生之中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但是,這種幸福卻沒有持續太久。
查理士30歲的時候,老柯雷利退休了。查理士被破格提拔,成為了波士頓美術館曆史上最年輕的繪畫修複主任。然而三年後,一場悲劇卻降臨到他頭上。退休的老柯雷利被查出與雷諾阿作品的贗品交易有關聯。
不用說,身為老柯雷利最為忠實的弟子,查理士自然也受到了懷疑。因為一流的繪畫修複師隻要有心,就能輕而易舉地成為一流的贗作畫家。雖然沒有任何確實的證據能說明查理士和贗作事件有牽連,但波士頓美術館還是將他解雇了。不僅如此,查理士被人當做一個危險的存在,一切與美術品相關的工作都拒絕收留他。
被敬愛的導師所背叛,又被奪走了最愛的職業,查理士墜入了絕望的深淵。他開始酗酒,有段時間甚至因為酒精依賴症被送進了療養院。後來調查證明查理士的確是無辜的,但是已經晚了,他失蹤了。
20世紀70年代後半葉,他究竟在什麼地方做什麼,沒有人知道。恐怕從那時起,他就已經開始著手贗品製作了。為了填飽肚子,查理士別無選擇。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向冤枉並且流放他的美術界複仇呢,還是隻是與某個畫商聯手牟取暴利,現在都已經不得而知了。
這段時期他所描繪的贗品究竟有多少也是個謎。不過,如果查理士的自尊還沒有完全消亡的話,應該不會太多。不用說,這次你的目標,就是其中非常珍貴的一張。”
8我的老板
“如果你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除了大都會美術館裏的梵高像外,奧德拉得克的贗作應該還有不少都遍布在世界各地。”
我緩緩開口道。奧斯特安德魯換了個姿勢: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總共有多少張。不過我想真正進入交易市場的應該是極少的一部分。如今大部分都已經被個人所收藏。”
“被個人所收藏?”
“S·R·哈默斯坦,我的老板。”
S·R·哈默斯坦!
我忍不住吹了聲口哨。能隨心所欲操縱美國甚至世界金融的哈默斯坦財閥的會長,名字略寫的S·R被人戲稱是SuperRich(超級富翁)的縮寫。現在他的年齡已經超過了80歲,但為了得到更多的財富,他居然依舊精神抖擻地掌握著公司的最高權力。
簡直就是資本主義的化身般的人物。
“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他可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美術品收藏家。”奧斯特安德魯得意揚揚地說,“80年代初,哈默斯坦會長得到了查理士所畫的莫奈作品的贗品。當然,會長當時相信那是真作才買的。後來,他那立誌要成為美術鑒定家的孫子一時興起對畫進行了X光檢查,結果發現那是贗品。”
“X光檢查?”
“在一層又一層的顏料之下,查理士·奧德拉得克的簽名清晰可見。然而,哈默斯坦會長不但沒生氣,反而為這個能騙過自己眼睛的贗作者的高超技術而傾倒。會長用盡一切手段終於查到了查理士的住址,向他提出了成為家族專屬畫師的要求。”
“百萬富翁的專屬畫師?這又是為什麼?”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名畫是就算你出山一樣多的錢也買不來的。會長希望查理士能夠臨摹這些作品以增加自己的收藏。
這和以賺錢為目的的贗品可是兩碼事。這是為了將無法親手得到的原作之美在自己麵前重現的‘幻想畫廊’。
查理士接受了這項工作,條件是這些作品作為哈默斯坦家的私人收藏品,永遠不得帶出家門一步。會長當然也許諾了大筆的報酬,不過查理士想要的隻是一間不受任何人打擾、能夠安心作畫的工作室。他搬到位於新罕布什爾州的哈默斯坦家的別墅裏,如同一名中世紀的抄書人一樣默默地進行著臨摹。從那之後的十年之間,誕生了超過一百多幅的贗品畫作。
不,這已經不是真贗的問題了。查理士的成就如同精密的時鍾一般,近乎已經達到了神的境界。極少能滿足的哈默斯坦會長甚至認為,奧德拉得克作品的價值遠遠高過自己手中那些大師們的原作。歐洲繪畫的輝煌曆史,憑借一位擁有超群的眼睛與手的男人,完美地得到了再現。
但是,查理士所創造的奇跡卻沒能給他自己帶來更多的好處。1995年,56歲的查理士因為肺炎被召回了天國,留下一幅未能完成的遺作。他一生未婚,也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晚年時的他就如同一名侍奉上帝的修道士一般清廉。
查理士的遺作,是一張臨摹雷諾阿的裸體婦女像。
不可思議的是,二十年前他的師傅柯雷利所作的那張贗品,正是同一張畫。”
9拾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