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劄打開,建元帝令全福高高的舉起,走下台階給群臣們一一觀看,他自己則緊盯著那些人臉上的神情。
讚歎、震驚、不屑、猜疑、審視……眾人轉瞬即逝的微妙處,建元帝一一收入了眼中,勾著唇,他淺淺地笑。
“紫衣侯這字寫的好,這意思更好!侯爺這是想要更上一層樓啊!”兵部尚書眯了眯眼,興味盎然:“公侯伯子男,侯爺誌向遠大,看來是對出征西衛滿腔熱情啊!隻是如果能速戰速決最好不過,就怕萬一持久拉鋸,這個,糧草還是吃緊啊!畢竟我們準備還不充分啊!”
“對啊,兩國開戰不是小事,還得從長計議的好,萬不能憑一時之勇做出暴虎馮河的蠢事來!那就是害人害己了!”有聲音在暗地裏諷刺。雲遙垂了眼沉默,就在大家以為他無言以對的時候,他抬起了頭,寒眸掃視了一下四周,瞬間,眾人在他的氣壓下低頭。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諸位皆是我大唐男子,為何不能像這詩句所寫,帶吳鉤踏敵國,守我大好河山?卻在此為了幾個字嘵嘵作吠,肆意揣測?”雲遙眼光閃過那些人的臉,帶著譏嘲:“真是哀哉我男兒,持手笏,站朝堂,白白辜負了一身好皮囊,到頭來竟不如一閨中女裙釵有謀略胸襟啊!”
“侯爺此話過頭了吧?就算是你我無能,這聖人還在上麵呢,你怎能如此謬論,侮辱我大好男兒?!”何尚書忽然跳了出來,憤憤地指責道。“就算侯爺心切立功,想要上那淩煙閣名垂青史,也該量力而為,多多替朝廷百姓著想才是。”
何尚書說的義正詞嚴,群臣中多數都是響應他的人,聲音此起彼伏,無不是指責紫衣侯不顧百姓死活,妄動幹戈,隻為一逞私欲等等,說到後來竟是成了一麵倒的討伐聲了!大大超出了建元帝的預料。
雲遙卻不動聲色,隻是淡淡地掃視了那些人一遍,在心中記下都是哪些人。
建元帝同樣不動聲色,安穩地坐在他的龍座上,看著下麵的大臣攻擊紫衣侯。
“皇上英明,這討伐西衛的事雖然要緊,但眼下的當務之急卻是空懸的太子之位,這還需要皇上的乾綱獨斷,早些定下才好,以免他國欺我大唐後繼無人,對民心的安定也不利。”大約是建元帝的態度支持了何尚書等人,大家由攻擊紫衣侯,說著說著就轉到了立太子上麵,這下連原先不吭聲的另一撥人也加入了爭論中,你說二皇子好,我說四皇子行,還有的說五皇子也不錯嘛,立即引來他人的排斥,翻出五皇子的生母不是貴族,不宜繼承等等,直吵的各自麵紅脖子粗。
眼看著下麵眾人吵的熱火朝天,建元帝禁不住撫額——這不是想討論出兵西衛,激起眾人氣勢的嗎?怎麼變成立太子大會了?還有這些人說的那個什麼“後繼無人”,難道自己這個皇帝是死的?怎麼就後繼無人了?既然口口聲聲要自己乾綱獨斷,那他們又在下麵吵些什麼東西?這個,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啊!這還了得?!
建元帝“啪”地一拍桌案,想製止下麵的混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力量輕了還是眾人太投入了,竟然沒人聽見天子發怒,依舊爭得熱情似火。
建元帝見自己連拍了兩下桌子都沒人在意到,火氣當時就上來了!順手抓起案上的雨過天青色茶碗對著下麵的大臣“咣當”就砸了下去!這一記立刻奏效,眾人閃電般的住了嘴,站回原位,耷拉下眉毛眼睛。
“沒想到朕手下的人個個都是能臣幹將啊!朕這裏還沒想出個一二三來,你們倒是給朕整出四五六了!不錯啊,果然都是棟梁之才,朕還真是小看你們了!”建元帝不怒反笑,嗬嗬的笑聲就像外麵的西北風,在這金光燦爛的大殿上呼嘯盤旋。
眾人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眼睛死盯著自己的朝靴,仿佛能在那黑色的靴麵上看出春光燦爛來。
原本是想借那幅字激一激這幫文武大臣,再順便討論討伐西衛,商議策略的,沒想到最後成了立太子的鬧劇!建元帝心裏生著悶氣。瞟眼看著原本應該站在大殿裏秦明的空位置,心裏忽然平靜了。
“退朝罷。”再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秦時和他身邊的空位,建元帝對全福示意,在全福高聲的“退朝”聲中,不等眾臣說出那句“恭送皇上”的結束語起身就走,讓一班文武楞嗬嗬地跪在地上,張大著嘴不知該繼續高喊還是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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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班人啊……”南宮鉉坐在他那寬大的,兩個晚亭都可以坐下的黃藤椅上搖動了下身子,邊聽雲遙的訴說邊失笑轉而又歎息:“皇上這是氣悶的狠了,才這麼不顧大臣就走的。這些人也真是,到現在也沒看清咱們這位皇上的脾性,提什麼太子皇後的,那是他們能左右得了的嗎?尤其是太子,他不說立誰,別人誰說都沒用!又不是太後還在那會兒,他多少會因為孝順讓步一下。”一想到這些人會因為今天的愚蠢行為所受到的結果,南宮鉉就忍不住搖頭。
建元,這個皇帝不是個心慈手軟的,說他睚眥必報都不為過。最讓他同情這些同僚的是,你們就算摸不準皇上的脈搏,不開口總能夠做到吧?就算嫌嘴癢的難受要開口,你說什麼不好,偏說立太子,說立太子也沒太大問題,關鍵是,你們說什麼“後繼無人”啊?這不是自己把刀子遞給皇上叫他宰你嗎?蠢,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