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六月初,開始進入初夏的雷雨季節。
一天,阿福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來向李華近稟告說,“老爺,鄰村有人告訴我說,三少被抓進牢裏了,得想辦法弄他出來才是,否則性命難保呀...”,李華近嘴裏吐出的煙圈似乎忽然在空中凝住了,“他不是一直縣城上學嗎?怎麼跑牢裏去了?”阿福說:“這樣的,三少爺他不知道哪裏認識了一夥人,前幾天,他們一起帶著幫學生工人上街遊行鬧事去了,有萬多人呢。那賀知事非常生氣,就把他們帶頭的幾個都抓了起來起來,老爺,這事還牽涉了洋人,而且咱們一向和那賀老瘟(新會知事賀蘊珊)不妥,很難求他通融的,這次恐怕...”阿福一臉的為難。
李華近沉思了一會,狠狠地噴出幾個大煙圈說:“那賀老瘟一直就想找借口整我們,這次如果真有洋人幫他撐腰的話,恐怕得用點暴力才行,本老爺好歹也在軍中撈過,不能讓他給看扁了...阿誌這孩子,平日裏文縐縐的,怎麼也會幹出這種事情呢,哈哈,真有本老爺的種。傳話,今天晚飯開會,一個人也不許缺!”
新會縣城。
李誌的眼鏡片被賀蘊珊的人打碎了,呆在牢裏正罵罵咧咧的:“這發瘟雞死瘟蟲,我爹和你不妥好了,本少爺得罪過你什麼?下次可別怪我泡走你的全部姨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房間裏那點事,你那五姨太和我同年,可惜身體直邦邦的就象圓規;六姨太嘛,正麵看象波板糖,側麵卻象未成年少女,四姨太稍老了點,不過勝在成熟,可以在考慮之列...下次到底該先泡你的哪個姨太好呢,這可還真讓本少爺有點為難...”
這李誌,平日在他爹麵前畢恭畢敬,很有教養的樣子,一離開家門就成了跋扈公子哥,在外頭也鬧事無數,除了他老爹,估計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花弗樣了。他人雖滑頭,卻很重親情,尤其和四妹、五弟關係最好。這時他還不知道,他四妹李臻也被關在這牢裏。
牢房門外,看守老頭老鍾正無精打采地一邊記錄著東西,一邊嘮叨著說:“這死老瘟,讓我記錄李誌說的每一句話,你看他說的淨是些什麼...也好,讓你看了也氣你一氣,看你的胡子還吹不吹得起來!”
李家大院
晚宴在天井裏舉行。李家一直有這習慣,如果不是下雨天,每頓飯都在天井裏吃,據說能讓天上祖上看到他們吃的是什麼,以告慰祖宗。雖然最近的日子經常下雨,但他們還是按老習慣吃飯。天井是廣東民居的傳統結構,房屋在修建的時候故意在中間露了塊天頂出來,以便屋裏四周采光散熱,流通空氣,適合嶺南氣候悶熱多雨的特點。
這時正值黃昏,一縷斜射的陽光從天井上透下來,正照射在李華近臉上,活脫是話劇舞台上的主角。
當然,在這院子裏,李華近的主角地位是毫無疑問的,此時他正一臉嚴肅地盯著在座的每個人,努力搜索著想說的話。從李華近麵前的左側座位上看過去,有太老爺,二爺李華光,大少爺李強,二小姐李芮,五少爺李立;從右側座位看過去,有李老太,大姨太,二姨太,大少奶,還有八歲的六小姐李婕,而四周則站了以阿福為首的許多家丁。
李華近憋了半響,終於說話了:“你們都知道,家裏就阿誌讀書最多,學問最高,將來他可是咱們李家的頂梁柱,但是,他現在被一向和我們李家不和的賀老瘟關在了牢裏。我不管阿誌犯了什麼事,哪怕是殺了人,我也要他毫發無損的出來,你們說說看,該怎麼做好。”大少爺李強生性懦弱,一直負責打理家裏的藥材生意,他搖頭說:“做生意我行,這事可別預我。”二小姐李芮不滿的說:“就沒見過你這樣當大佬的...”李強剛想駁嘴,李立卻站了起來如江湖藝人般掬手說:“本少爺鄭重宣告,今天起還望各位別再當我小孩,依本少爺看,這裏各位或者都是某方麵的人才,但要說到耍暴力玩逃跑,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大媽細媽大伯細伯還是暫呆一邊吧...”
他正一臉得意說得起勁,李華近瞪眼說:“阿立別搗亂,有主意一會再到你說,李家民主著呢!”李立被老爹一喝,隻好一聲不響坐了下來。“其他人呢?阿福,你有什麼主意?”李華近很不滿這種沉默。“老爺,阿福這邊有人有槍,您要是一聲令下,阿福肯定是跑在前麵的,隻是,這事情不能這樣亂來的呀。”“爹,還是讓我試試看吧,可以打個賭,我贏了隻需一個月的燒鵝腿獎品,不許耍賴。”李立又冒出來幾句話。
“贏了就吃燒鵝腿,輸了恐怕你的腿都沒了,還燒鵝腿!不許胡鬧!”李華近說完,把阿福喊到耳邊小聲說:“你幫我上一趟古兜山,請鍾阿力過來一下好嗎?”阿福驚奇的問:“行嗎老爺?那鍾阿力可是山匪來的,還是鄰村那鍾婷的哥,他肯幫忙嗎?”李華近說:“我自有安排,你明天就上山,另外,叫人看住阿立這小鬼,我怕他真會犯糊塗鬧事,這樣的事鬧不得,到時兩個兒子都在裏麵就麻煩了。”
說完這些後,他大聲說:“今天先到此,散會!”說著轉身就走,卻沿凳子兜了個圈後又坐了下來,“吃飯!”眾人都忍住了沒敢笑。
晚上,李立在屋裏轉悠,發現每個門口都站著家丁。李立借故湊過去,那些家丁都立刻靠著門板裝睡,任憑李立怎麼搗騰就是沒人理他。李立知道這都是他老爸搞的鬼,隻好悻悻的回去裏屋,坐在天井旁出神。忽然,一道閃電劃破黑暗,從天井上閃了進來,李立冷不防的嚇了一跳,接著,雷聲由遠至近漸漸的傳來,很快,天井上空的雨絲就在燈光的映襯下越積越密。李立盯著雨絲,忽然靈機一動,於是馬上行動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一家丁忽然喊了起來:“不得了,天井裏的水淹了上來啦!”李華近聽到喊聲,從廂房出來一看,水都幾乎淹到房門口了...他大喊:“還不趕快看看哪裏堵了!”阿福也接著奔到院子外大喊:“還沒死的都趕快動起來幹活,看哪裏堵住了!”
眾人手忙腳亂,馬上到各個排水口處檢查,一刻鍾後,幾個家丁手裏各拿著一塊平日拖地板的破布回來,“老爺,就是它們堵住了出水口。”阿福在旁見了其中一家丁問:“我不是派了你看西門嗎?”“福爺,您叫的還沒死的都幹活呀,咱哪敢不動?”李華近一聽,“阿立!準是他搞的鬼!”一邊說一邊跺腳,“烏燈黑雨的,你們趕快到外麵找找,追他回來,他一個青頭小家夥能幹得了什麼呀!快快快!”在李華近心裏,李立一直就是個孩子,他沒察覺,李立今年已經十八歲了,還學了一身功夫,屋裏的家丁都加起來又能奈他何?
李立在雨中邊跑邊自言自語說:“今天夜裏本少爺,不不,本大爺就要幹點事情給你們看看,省得全部人老當我青頭小子...\"他直奔陳屋村去,到得陳良家門外就猛拍門。
陳良家的門一開,他就跑進去說:“良叔,這次你要幫幫我,否則本大爺的麵子就沒了!”
“你什麼時候忽然成了大爺了?那你師傅我算什麼爺呀?”陳良不緊不慢的說。陳良雖然收了李立為徒,但因為不是公開的事情,對外他一直讓李立喊他“良叔”,李立也就這麼喊習慣了。
李立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陳良微笑著說:“這麼點破事也要勞我出去?還大著雨呢,老了,不經淋呀!”見李立一臉為難之色,他接著說,“既然你這麼想表現表現,我去了你豈不是當不成大爺了?放心吧,那牢房很容易對付的,連這也搞不定的就別喊我師傅!”
“我本來就沒喊過你師傅...”李立嘮叨著,心裏其實很高興師傅這麼信任他。“那我去了,借你的車子用用。”李立說著就出了門,推了門外雨蓬下的自行車就走。
“小心點,你行的,今晚以後,你小子就是真正的大-爺啦!”陳良在後麵喊道,然後對自己說:“這小子騎了我的車,這下我隻好用跑的了,哼。”
當時的新會縣城駐紮的是廣西軍閥陸榮廷的桂軍,這些守軍軍紀混亂,經常騷擾百姓,桂軍營長黃守初更是和縣知事賀蘊珊一個鼻孔出氣,二人也文也武的很受居民反感。
下著大雨的這個晚上,黃守初正和賀蘊珊正一起在泡“花廳”--所謂花廳,就是妓院了。賀蘊珊在眾女人的簇擁下對黃守初說:“上頭命令要嚴肅處理那些帶頭鬧事的知識分子,尤其那李誌,丈著家裏有這麼點土財主背景經常和我爭女人,我一直就對他看不過眼,這次終於可以找個借口處理掉他了...牢房那邊的守衛沒問題吧?”
黃守初已經半醉,含糊不清的說:“這裏還有誰感惹咱桂軍?老子第一個斃了他...”“那就,再喝,您辦事,本知事放心得很呀...”“嘿嘿,老瘟,裏麵還有個漂亮的女的,能不能留給我呀?”“那也許有點難啃,她是李誌的妹,一樣的燙手貨,辣著呢。”“沒關係,再辣...老子也喜歡,老子...就...就喜歡有性格的女...女人...”說著,黃守初就醉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