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間,她看到了在那桃花樹下,有一個男子正背對著她站在那裏。那身影,修長蒼茫,逆光而立,身周仿佛有五色光彩奔走流淌,泄泄溶溶,交織如縷;光流旋轉,白色身影於背光中輪廓深然,高標卓岸,如直木迎風,如天人臨世。
那個人似乎聽到了腳步聲,緩緩轉過了頭。就這樣靜靜站在她的麵前,他那高挑的眉毛下是一雙狹長的眼睛,當他抬起眼的時候,潑墨的眼睫像是正在破繭的蝴蝶,優雅而緩慢的向上翻開,舒張羽翼,略帶淺褐的茶色雙眸,仿佛兩汪寒潭,清幽、冰冷,淡定而深不見底。
這樣的一雙眼睛,一眼就足以讓人沉溺其中。
這刹那的美麗,仿佛可以永生永世流轉不忘……他忽然笑了起來,那樣溫柔,那樣沉靜,那樣安適……那聲音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將她溫柔的包圍。
“長恭,你來了。”
她的心情象靜靜飄浮池塘中的睡蓮,在陽光下慢慢盛放。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抿出了一個笑容,筆直地向他走去,那是照耀在她內心深處最燦爛的春光……終於,又回到了起初那無憂的青蔥歲月,山河忘卻腦後,刀劍拋擲雲巔,茫遠的無垠處唯有希望與幸福播撒開笑靨。大家都在這裏,都在她的身旁。她從來也沒有失去過任何一個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她和他們分開。
再也不會……
盡管,她已經明白過來,這裏不過是……夢一場。
夢醒時分,已是雪止天晴,地上的積雪反射著晃眼的光芒,天地一片刺目的瑩白,襯得幾株紅梅越發嬌媚妖嬈。一瓣一瓣的紅豔混織著,旋轉著,舞蹈在風中,絲絨般的反射著陽光,流光爍彩,目炫神迷。
華美鋪天蓋地,象逝去的生命,告別的手勢,抑止的記憶。
“娘,看我折的這支梅花漂不漂亮?給你戴好不好?”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忽然從屋子後竄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枝梅花,獻寶似的遞到了長恭麵前。
“娘,我摘的這個才漂亮!”一個軟軟的聲音也在他們身邊響起,身穿粉衣的小女孩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踮起腳,想把手裏的梅花戴到長恭頭上。
長恭無奈地笑了笑,“小安和赫連摘的花都很漂亮哦,娘都戴上就是。”
恒伽的唇邊挽起了一個淡淡的弧度,順手將兩支梅花都接了過來,一左一右的往長恭的頭發上一插,“你們看,娘是不是更漂亮了?”
小赫連忽然拍手大笑,“娘長耳朵了,娘長耳朵了!”
小安也格格直笑,“爹爹,娘好像兔子哦……”
長恭瞪了恒伽一眼,“臭狐狸,你又捉弄我了!”
恒伽拉住了她想要拔掉梅花的手,按捺住眼中的笑意,“難道你不想讓孩子們高興一會?”
“那下次你辦扮兔子!”她氣呼呼地回了一句。
好不容易等侍女將孩子帶了下去,長恭才拔掉了那兩個礙眼的“耳朵”。她抿了抿嘴角,忽然說道,“恒伽,我剛才夢到了好多人,有爹娘,有哥哥們,還有……九叔叔。可是,夢醒的時候,他們都不見了。”
恒伽微微笑了笑,伸手輕輕攬住了她,“長恭,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都終有消逝的時候。孝瑜一樣,孝琬一樣,你的九叔叔一樣,我們也一樣。”
那是否當我們不會再為想起他們而流淚的時候,就代表他們已經真正的離開了呢?
不是。
不管將來如何,不論世界怎樣改變。
那些他們在我們心裏刻下的印記,
是幾個輪回都磨滅不去的。
雪不會停,花香不會消逝,烙在心中的人……永遠也不會離開。
他低下了頭,輕輕地吻上了她柔軟的唇。遠處的景物,在繼續飄飛的細雪中如水般漫漫化開。還有什麼,……能比的上此刻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