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約定X茶行X同文(一)(2 / 2)

他輕輕的伸出黝黑的手指過去,勾住她細膩的小指,糾纏在一起。兩人一起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又都伸出大拇指,輕輕一印道:“蓋章!”

然後,她收回手,掂起腳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可不許騙我喲!這是我倆的約定!”

吹氣如蘭,那帶著她體溫和她芬芳體香的熱濕氣,撥弄得他耳朵一陣一陣的癢癢,一直癢到心裏。他臉上一陣潮紅上湧,心跳如兔躍,用力地胡亂點著頭。

看著她一步三回頭,最終踏上了馬車,看著馬車離去,他揮了又揮右手,也轉身朝回家的路走出。

約定!

我倆的約定!

可下次見麵會是多久以後呢?

一路走著,步履蹣跚,踩著的地麵竟然覺得特別的軟,心中卻覺得特別的硬,大概是堵了塊大石的緣故。總想抓住那虛無的幸福,卻是覺得那麼無力和無助。可憐十五歲的孩子,哪裏懂得那種感覺是什麼,隻是覺得一會兒有種朦朦朧朧的舒服,一會兒卻又有種朦朦朧朧的痛苦。本以為拉伊莎會留在灣裏看完燈火再走,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麵對別離。她還會來灣裏嗎?我會去漢口的教堂嗎?如果許久不見,她會不會很快忘了我?我為什麼不能成為拉伊莎的鄰居?這樣就有機會能一起有說有笑,聽她講好玩的地方,說好吃的美味,誰誰誰是多麼的好笑,誰誰誰又是如何的可恨。即使變成拉伊莎屋外的一棵大樹也好,可以看著她哭,看著她笑,看著她睡覺。難道老天爺是這般愛開玩笑,從天上掉下來個拉妹妹,竟隔夜即又分離。想著,想著,心中的那塊大石終於被思念所擊破,被塞住的眼淚竟成噴泉,奪路而出,就這麼一路嗚咽著回到了家。

回到家裏,母親跟弟弟和他說話也愛理不理,倒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蒙頭就睡。母親早上沒看到他人,還隻當他一早跑出去玩了,看他睡了就幹家務去了。弟弟不停進來騷擾,拿木棍敲他露在被子外的腳,看到哥哥起身來打他就往屋外跑,氣得朱勝文索性把房門反閂起來,誰敲都不理,於是連午飯都沒心思起來吃,晚飯也錯過了。晚上肚子餓得象夏天求偶的青蛙,呱呱直叫,起來自己燒著把子熱了點剩菜剩飯打發了。

洗了臉洗了腳,仰著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高掛在天上的那一輪明月。皎潔的明月之下,被親到的麵頰還在不時羞紅發熱。念起東坡先生的詞句“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似乎往日自己不曾弄明白意思的名句頓時豁然開朗,大概就是象我此刻的心情吧。明月呀明月,“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唉,算了,算了,反正“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隻希望“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不知身在漢口的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是否也在眺望著窗外,這輪勾人心事的明月呢?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重重的敲門聲把朱勝文敲醒,他一個囫圇跳下床,出房看見母親已經打開了門。一臉風塵一臉胡子渣,身子黝黑矮胖壯實,土布棉襖褲鞋,盤著辮子的父親進門來了。看見母親,給了個笑臉,看見朱勝文,隻點了點頭就笑嗬嗬的去抱比自己小六歲的弟弟,笑容滿麵地挌他的腋下逗他玩耍。母親笑著招呼大家吃藕湯麵疙瘩,於是朱勝文坐下來悶悶不樂地吃疙瘩。

朱勝文一邊吃,一邊不鹹不淡地對父親說:“七老爺問我要不要去羊樓峒當製茶學徒,你同意不?”

父親抬起頭,用種異樣的眼神看著他,一臉不相信問道:“七老爺怎麼會這麼高抬你呢?灣裏的順子媽、楞子媽還有其它幾個人想讓自己的兒子去當製茶學徒,求了七老爺好幾次,順子媽還乘曾太夫人念完佛經的空檔,當了半天磨師傅,不也還是沒去成?怎麼想起要你去的?哦,對了,回來的路上聽說灣裏發生大事了,說狗子被洋和尚拐了,要不是被狗子爹抓住了,綁在神桑樹下,拿刀脅迫才交回狗子,隻怕要被洋和尚掏心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