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做餓死鬼不是！”
“……我肚子餓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也不是很久了，一天一夜而已。一會兒他們去外麵找地方吃完飯，會帶飯給咱倆吃的，你再忍忍吧。”
“外麵？不是在食堂吃？咱們這是在哪兒？”
“當然是在縣城了，可不是在羊樓峒小地方，那裏可沒有這麼好的洋醫院。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羊樓峒的茶葉，就不會來這麼些個洋人，也就不會有洋人的教堂，更不會無緣無故的來蒲圻設個什麼西醫診所。我們大清老百姓骨子裏對洋人、教會、西醫還是非常排斥的，覺得洋人從人種到教會那些個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是神神道道莫名其妙，除了他們的大把銀子之外，大可一概拒之門外……”朱勝文囉嗦個沒完。
“哎呀，你好吵！”丁得喜不耐煩地打斷道。
“可他們不知道，凡事有利就有弊，你想舒舒服服賺人家銀子，又不想看到人家在眼前晃，那怎麼可能呢？人啊……”
“你別一天到晚幫洋人開脫好不好？你有正事嗎？沒正事你也出去吃飯吧，讓我靜靜，好嗎？放心了，我不會想不開的。”丁得喜一臉沮喪地打斷他道。
“我……我其實是想和你懺悔的。”朱勝文扭捏道。
“懺悔？你又沒有什麼對不起我。壓到我手的事，也不能怪你，指令是我發的，你在上麵也收不住腳。”丁得喜擺擺手說道。
“不是，我想說的是，要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要和雷師傅打賭的話，放茶葉的人本來應該是我……”朱勝文臉一紅，羞愧道。
“我呸！你別這麼婆婆媽媽的好不好？我都想吐了！”丁得喜啐道。
“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如果我服服帖帖地聽從雷師傅的吩咐，老老實實地擱那兒上茶，說不定就不會出這檔子事了。”朱勝文歎了口氣，一臉後悔道。
丁得喜失神了一會兒，說道：“你想說啥？你的意思是本來可以替我受傷的，是吧？”
朱勝文點了下頭，又搖了下頭。
丁得喜微微一笑，說道：“你別在那兒扮英雄了，這都是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淨想那些沒用的玩意兒幹什麼？再說了，我不還剩一隻半手，右手還剩兩根指頭嗎？不得破傷風就死不了，你用得著這麼苦巴苦巴的懺悔嗎？”
“不會得的，不會得的。大夫說，那三根粉碎性骨折的手指已經完全壞死了，必須要截掉，然後再消毒，就不會造成感染，也不會得破傷風的。”朱勝文連連擺手，解釋道。
“截掉的？我怎麼完全沒印象？難道我一直沒醒過來？”丁得喜這會兒又感受到手指傷口處傳來的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咬著緊咬，身體直顫，額頭上慢慢滲出汗來。
“疼了吧？要不我再喊華生大夫過來，給你打一針嗎啡鎮痛？”朱勝文關切道。
“不用了，不用了，一陣一陣的疼，忍一忍這勁就過去了。”丁得喜搖頭道。
“也行。我好奇地向總辦打聽了下，嗎啡雖說可以鎮痛，舒緩情緒，但是也容易上癮，打多了不好。能忍還是忍下，不過，真要忍不住，也別死扛著，啊！”朱勝文關切道。
“嗯。我截掉手指的時候沒什麼感覺，是不是因為打了這個什麼嗎啡的？”丁得喜奇道。
“不是，不是。你當時可能是在轉院的過程中疼暈的，加上失血，反正來這兒的時候就是人事不省。我問問你，你說你做手術的時候沒感覺，那你有沒有感覺你在笑？”朱勝文笑道。
“笑？沒有啊！這和嗎啡有什麼關係？”
“昨天，大家本來把你送到縣城裏的官藥局，找大夫給你診診的。可是，官藥局的人說這傷太嚴重，官藥局的器械設備又太簡陋，診不了，建議把你送到百藥堂。等送到百藥堂，你的手出血不止，百藥堂的大夫又是裹草木灰，又是敷膏藥，可血楞是沒止住，都束手無策了。最後還是總辦作主送你到了這裏，過來的時候你已經暈過去了，臉色慘白，血不住的從指縫裏往外滲，把我們都嚇得夠戧。洋大夫說你的右手三指骨頭粉碎，肌肉壞死，又是截指，又是止血，又是消毒，又是上藥，又是包紮，這才算是把你救下了。”雖然生命危險基本上已經解除，但過程回顧起來卻還是讓他嗟歎不已。
“啊！”丁得喜聽得一聲汗。三根手指能要人命，這個故事要是擱他以前，一定不會相信，可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卻讓他心生恐懼，不由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