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啊地輕叫,害怕地抱緊了黑狗,心裏顫顫地對自己說道:這個女人還是妖怪,要不然怎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地欺近,他結巴道:“它、它是小忠,你是誰?”“它叫哮天犬,不叫小忠。”她在那裏柔柔笑道,對著小忠招招手,“哮天犬,快來呀。”小忠在蘭生和女子之間轉頭轉腦一陣,然後選擇歡快地奔向那個女子。她蹲下身子摟著黑狗,歪著腦袋定定地看了蘭生一陣,然後恍然大悟,“二郎神……你是二郎神!”她咯咯笑著拍手道:“哮天犬認得你,你一定是二郎神。”何謂二郎神?何謂哮天犬?蘭生的小腦瓜飛快地轉著,其時的他還沒有機會讀過那本迷亂後世的《西遊記》,所以還無法明白他其實是劇中某一重要人物。於是當時的他再一次得出結論:第一,這定是一位到寺院來清修的富貴小姐。第二,她清修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她的腦子有點問題,理由是前個月就有個戶部官員的千金因為中了邪,到寺裏住了半個月才放出來。
第三,她可能是西域人,所以她的眼睛是紫色的。
蘭生站了起來,拍拍僧衣,冷哼一聲,“這位小……姐,大半夜的,您這麼晃來晃去,可把小僧給嚇死了。”那女子卻忽地直起身來,似是凝神細聽,並沒有答他的話,那黑狗也似支棱著耳朵。
遠處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那琴音空靈縹緲,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哀傷,似有人在懷念著無窮無盡的往事。蘭生悲傷的過往也被勾起,曆曆在目,甚至打開了他記憶中最深藏的一幕,好像曾有雪白豐滿的胴體躺在他的懷中,充滿了蘭花的香氣,那濃豔的紅唇在他的耳邊優雅而妖嬈地呼吸著,“以後就叫你蘭生吧,去吧……蘭生。”急促的狗叫之聲驚醒了蘭生的迷夢。再抬頭時,他才驚覺兩頰早已掛滿淚水。
蘭生抹了一把臉,細細辨了辨。那琴音好似從西廂房的聽濤閣裏傳出。今晚昊天侯宿在東邊的流歆閣,而在西邊聽濤閣夜宿的是踏雪公子原非白。
那女子似是癡了一般,跟著那琴聲慢慢向前走去。小忠在她身邊不停打著轉,焦急地仰頭叫著,似是阻止她的前進,最後咬住她寬大的長袖,使勁往後拖。
一股鹹濕的風若有若無地吹來,夾帶著西北的風沙,吹眯了二人的眼,墨黑的天際驀地閃過一道金光,如金色的遊龍揮舞著利爪撕開了天際,對著人間憤怒地咆哮著,聽濤閣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金龍般的閃電遊過流歆閣雄偉的屋脊,劇烈的霹靂就像響在耳邊,原非煙猛地睜開了眼,從夢魘中驚醒。
外床空空如也,她輕撫向屬於他的床鋪,凝脂玉般的溫手隻是觸及一邊冰冷。想來那枕邊人離去已多時,一如往常。
“小姐有何吩咐?”早有一個家臣打扮的勁裝丫頭,跪在紗帳之前,輕聲細語地輕問著,聽候吩咐。
小姐是屬於出嫁前的稱呼,不似尋常奴婢一般敬稱原非煙為昊天侯夫人,而敢這麼做的,唯有原家陪嫁的暗人初信。
原非煙淡淡地垂下了眼瞼,向床外微俯身,輕聲問道:“侯爺何時起的身?”“回小姐,醜時時分。”原非煙輕歎一聲,撩開芙蓉帳,示意初信伺候她起身。“小姐三個月前才流了小公子,身體尚還虛寒,且歇著吧。”初信急急地上前扶起原非煙,“王爺囑咐過小姐,萬萬好好調養身子。”原非煙俏目一橫,初信立時閉上了嘴。她給原非煙披上了一件狐皮褂子,又小心翼翼地將玉頸中的頭發捋出來,立時黑黛似的秀發披散開來,幾要墜地。
原非煙坐到鏡前,初信便取了半月玉梳細細地攏了攏原非煙的秀發。“最近父王總傳你去嗎?”原非煙對著鏡子,用碧玉搔頭挑了些口脂,再用纖指極輕巧地勻了勻櫻唇。初信躬身道是,微覷了一眼鏡中的模糊身影,“請小姐放心,初信知道該說什麼。”一燈如豆,淡黃的光暈映著那鏡中出塵的絕豔容顏,“瞧你急得,我又沒說什麼。”初信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跪倒在地,惶恐道:“奴婢不敢。”原非煙抿嘴一笑,虛扶了一把初信,“信兒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初信正要開口,窗外隱隱傳來一陣嘈雜,初信立時麵色一凜,輕按腰間的軟刀,擋在原非煙麵前,對著窗外喝道:“是哪個放肆的奴才在外麵?”“回初信姑娘,奴才是駙馬府的。”窗外有武士的身影晃動,“前廳有刺客來襲,駙馬打發奴才過來,問夫人安否?”原非煙微使了個眼色。初信笑道:“有勞諸位,我家小姐一切安好。侯爺及駙馬安否?”“駙馬及侯爺在前廳,一切安好,請夫人早些安寢吧。”窗外的聲音低了下去,一切似歸於平靜。初信扶著原非煙上了床,對著帳內輕道:“小姐,我去了。”原非煙均勻地呼吸著,似是睡著了。初信的身形剛剛消失,帳外又閃出一個青衫身影,同初信的容貌裝扮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