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小雲背著陳劍書在山道上行走。山道彎彎曲曲,通向滄瀾界與長山界之間的界川。
此時的苟小雲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黃毛丫頭,十二歲的她,有了幾分大姑娘的模樣。雖然不施粉黛,但是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眉毛,烏溜溜的眼睛,略挺的鼻子,豐潤的嘴唇,再加上那兩隻小虎牙,看著十分可愛。
她的身段極好,胸以她這個年紀來衡量,已經頗具規模,隻是她雙手雙腳的無數傷疤,實在看著心寒。
苟小雲背上的陳劍書,卻完全是另外一幅樣子。他長得倒是清秀,但是毫無血色的皮膚,如白紙一般,青黑色的嘴唇,眼皮微微張開,看上去就如一吹即倒的枯槁。隻有那眼裏的一絲神采,證明他還活著。
“放我下來,我要小解。”
聽了這話,苟小雲隻好把陳劍書從背上放了下來,扶著他進了路旁的樹林裏。陳劍書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他一手搭在苟小雲的肩膀上,一手撐在樹幹上,才勉強站住。
可是他沒有第三隻手,這事情倒是要怎麼解決?
“你來幫我。”陳劍書淡淡說了一句。
苟小雲神魂被陳劍書拘役,完全無法反抗他的命令,隻好紅著臉蛋兒,緊閉雙眼,解開了陳劍書的腰帶。她摸索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幫陳劍書解決了麻煩。
苟小雲扶著陳劍書在路邊的一塊青石上坐下,忍不住問道:“也不知道你是出於何種考慮,居然想都不想便喝下那‘青鳩血’,一身修為散盡不說,現在連大小二便也要人服侍。”
所謂鳩,是一種世間罕見的靈鳥,《天道榜-毒物篇》排名二百五十,此鳥頭冠上有一滴青血,名為青鳩血,是一種奇毒,這毒不會至人於死地,卻能腐蝕人的經脈。陳劍書所謂的走火入魔,經脈盡斷,實際上都是因為他自己服下了一滴青鳩血造成的。如今他的經脈被腐蝕得千瘡百孔,按常理來說,已經是一個廢人。
陳劍書並沒有立刻回答苟小雲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掌嘴!”
噠!
苟小雲輕輕地用手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然後想起她剛剛摸過的東西,隻得用衣服使勁擦自己的臉。
“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
“我該叫主人,不該說你。”
陳劍書點了點頭,算是苟小雲答對了,也不在意苟小雲‘掌嘴’的力度極輕。
他道:“我並不是想都不想,而是足足想了三年。人們都知道我熟讀道卷經論,五歲便與宰相大人論道,卻不知道我愛讀的不隻是這些,市井小說,說唱劇本,坊間雜記,我無所不看。娘親入葬的那天,我看見那個女人朝我輕蔑地笑了一下。那個笑容,讓我想起了看過的一本書。”
“主人,那個女人是誰?”
“當然就是那兩個蠢貨的母親。當時我被看得心裏發毛,細細想來,突然發現,我的處境,跟之前看過的一本小說裏的主角一模一樣。都是天賦異稟,都是才華出眾,都是庶出的孩子。”
“那小說的主角,結局怎樣?”
“那人的父親死後,他便被趕出了家門,偶然間得了神功妙法,功法大成之後,奪回了一切!隻是偶得神功妙法的橋段,早已被寫書人寫爛,被說書人說臭,杜撰出來的東西,現實中根本不可能發生。我覺得必須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便一邊給娘親守靈,一邊想辦法,晃眼便是三年。”
“你想了三年,就想出自斷經脈這破法子?”
苟小雲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陳劍書,而陳劍書也看了她一眼。苟小雲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於是第二次噠的一聲,輕輕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本想著再過兩年,我結了道心,進入道心境,再在武舉上隨便求個不太次的功名,東望候世子的位置便坐穩了,即使那女人的娘家勢大,也不敢輕易動我。隻是沒想到,父親突然戰死,我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然後你自斷經脈,把自己變成一個廢人,苟且偷生?”
“掌嘴!”
噠!第三次。
“我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我還是原來的那個天才,為了她孩兒的爵位,那個女人一定會想盡辦法置我於死地。可是如今我斷了經脈,看在蒼穹劍派的份上,她不會亂來。隻要有足夠的時間,我的修為總會回來的,到時……咳咳……”
陳劍書咳嗽了起來,苟小雲沒好氣地幫他拍背順氣,看著他額頭豆大的冷汗,心想著:身子明明還虛弱得很,怎麼還像平時一般是個話嘮?
陳劍書自小就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隻愛看書,不喜歡跟旁人說話。特別是他給親娘守靈的那三年,三年間根本沒有跟將軍府內的任何人說過一句話。
這可能是由於年紀小小的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危險,而將軍府內的家丁丫鬟,又全是大房的人。心生警惕的小劍書,自然不喜與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