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知道我的過去。”沐歸不曾抬眼,他喃喃道:“囚在這則名山,不知多少年了。”
為何囚,誰人囚,他不知道。沐歸記憶的最初便是這片雪白之境,再無其他。來自於上天的渺渺之音,是高於一切的使命:永留則名,出山則形神俱毀。則名山的結界聖潔而強大,其之存在不僅是為了讓則名山不受外界邪物侵擾,亦為了囚禁沐歸。白日煙波浩渺,夜裏疏煙淡月,多少個日日夜夜,沐歸看著這裏如夢似幻的美麗風光,和他的容顏一般,不曾改變。
就這麼看著,卻連膩味的感覺都沒有。
他活得太長久,久到失去了喜怒哀樂。
“這是他的意思,也是上頭那位默許的。”石玉說的很艱難,他神色有些掙紮:“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不止為你一個人。”認真卻猶豫的語氣,平時看似無憂無慮的石玉,此刻臉上一片陰鬱。
不能再說下去了,石玉歎了口氣。
在這長得不見盡頭的歲月裏,閱盡風華如他,對這世間的留戀無限加深。固然有忘卻的,但更多的銘記於心。不過,即使有一日自己記不得明月下的桃花酒香,想不起來下至一半的棋局,也不會忘記對“那個人”的感恩與承諾。
而孤寂如沐歸,漫長的時光終將他變成一個無比純粹的人,純粹的追求著他唯一想要的東西:記憶。
“我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一個人,若到時有人因此遇害,沐歸甘願受罰。”
他的眼神澄澈而堅定,觸及到搖擺的風鈴時,方變得柔軟起來。許是上天憐他永日孤寂,封於冰雪,便將清卿帶到了自己麵前。那雙小小的手在沐歸的心田裏,悄悄埋下種子。
雖不知是劫還是緣,但他仍要感謝上蒼,此生不再隻有冰雪作陪。
昔櫻亭亭,今人玉立。
“初見她時,小小的一個人。”沐歸回憶起來,微微一笑:“天賦不足,卻十分執著。”執著的人他不是沒有見過,這山中弟子不乏對修仙近乎癡迷之人,比如清秋。而清卿的執著,有些笨拙,有些倔強,還有些可愛。
他想看看這孩子到底能走多遠。
而且,沐歸隱約感受到,清卿和自己的過去有所關聯。出於私心,他將清卿留在了身邊。
前方的路不安穩,但清卿是他的弟子,自己定會保護她。這是沐歸的承諾。
石玉在見到清卿的時候,便知曉了一切。
若真到了那一日,這個小姑娘麵對事情的真相,麵對自己愛戴的師父,會怎麼想?“那個人”最不希望看見的,便是悲劇被複製,無辜的人受到牽連。然而……
不能說。
望你不要後悔,石玉默念,心裏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終究阻止不了沐歸,終有一天,一千多年前的事情會真相大白。將來要發生的事……他不敢去想。罷了,不是偶然,即為定然,那麼……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透過窗,看著正在櫻樹下舞劍的清卿,石玉道:“我會停留幾日,你的愛徒著實有趣,借我幾日用用。”
“也好,多教教她罷。”
石玉瞥了一眼沐歸眉心間顏色漸深的仙印,縱身躍下。
“石前輩。”
“別叫我石前輩,在下明明是三十而立的美男相貌,老這麼前輩前輩的叫,感覺都給叫老了不少。”石玉抗議。
清卿扶額:“那石大仙可好?”
“之前匆忙,還未來得及和你細說。在下並非仙人,亦非凡人,更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我……不屬於六界。”
“那你是什麼,石頭裏蹦出來的?”
石玉捏著下巴,居然還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差不多。”
清卿無語,隻當這又是一次無聊的玩笑:“那叫您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