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卿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墨亦生說。
墨亦生也有一肚子的話，卻不能說。
他於清卿，似是故人來；她於墨亦生，猶如故人歸。
“你……”
“我……”
“咳咳，你先說。”
“卿卿長大了。”他走出樹影，眼神縹緲，似回憶起了什麼。這些年來，墨亦生一直深陷糾結，不知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不過無論對錯，他都決定承擔到底。望著麵前的煙白倩影，墨亦生彎了彎嘴角。
看來自己這十年，也算沒有白熬。
他袖子裏的手微抬，似是想摸摸清卿的頭，但片刻之後還是放下，默默負手：“女大十八變，卿卿變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在這裏，他們都喚清卿為卿卿。因為音相同的原因，清卿不打算計較，亦未說出師父賜名一事。但細細想來，清卿為姓名，卿卿為名，在這裏喚她卿卿之人，都是對她珍視之人。這是何等之幸，享受著作為“清卿”的弟子友誼，師徒羈絆，同時也感受著作為“卿卿”的家人愛護，故友之情。
“你也長大了。”清卿學著他的樣子，轉而一笑：“卻一點也沒變。”
“哈哈。”墨亦生也跟著笑起來，放下心中萬千思緒：“還跟小時候一樣，牙尖嘴利的。”走進殿內大方坐下，他拂去額上的汗：“卿卿有什麼想問的，盡管說來，我當知無不言。”
看著墨亦生擦汗的可愛樣子，清卿終是放下了心。方才對視那一幕情景感太強，讓她不禁想得太多。如今，墨亦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怎可能過得不好。雖然自己是那種討厭權謀紛爭的人，但墨亦生未必也是。這世間有太多人，為了權謀甘願陷入紛爭，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隻為收獲名利。
那樣雖辛苦，人生也不枉精彩了一回。
“你是墨家人？那個上古墨家？”
“是。”
“那你……你的出現，究竟是為了什麼？”清卿本打算問他到底要幹什麼，想想有些不太好，於是改口。
墨亦生自然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墨家從聞世到隱世，已過了好幾百年，就算身為皇室中人，也未必知曉墨家事跡。看來這十年，她在則名收獲不小。一個女子，心懷國家大事，這樣的擔憂實在多餘，不過，墨亦生瞧著清卿杞人憂天的樣子卻也可愛：“知我真正身份的，隻有太子殿下。”
“皇帝居然不知道？”她疑惑，墨亦生不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麼？
“不知道，我一直以易生這個身份存在於朝廷，是太子和令尊幫我討了個官職。”
“可我聽說……”
“聽說我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墨亦生不以為然的笑笑：“這是旁人添油加醋的結果。我是被太子舉薦上來的，所以有不少仇視太子的人想加害於我，故意給我‘加寵’。皇帝一共隻有三子，司景越雖為太子，但未必就是最後登上王位的人。皇帝在太子母妃死後，便對太子不冷不熱，態度甚是奇怪。”
“二殿下和四殿下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能在朝廷安然無恙，全靠太子庇護。”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了太子的原因。墨亦生有預感，司景越是能笑到最後的人。
“前些年北邊歹人作惡，命案頻出，我有些本領，便將命案悉數破解。皇帝對此很是高興，對我大大加賞。現在，我在朝廷沒什麼正經官職，不過若有什麼查不出的案子，皇帝倒是會第一個想起我。”
墨亦生的本領確實很適合用來破案。清卿估摸自己走的這十年，皇宮裏發生了不少事情。如此想來，這十年司景越過得也不怎麼輕鬆。如果隻有司景越知道墨亦生身份的話，那定是想讓墨亦生輔佐他，保他登基之路無憂。太子最終登基為王本是順理成章，若真是如此……
“卿卿，我知你在擔憂什麼。”
墨亦生的眸光清澈，她一時有些心虛。
“此次出世，唯我一人。曆經百年，墨家早已沉寂，無心再擾亂世間秩序，且經過代代繁衍，與外人結合，真正身懷墨家力量的人，寥寥無幾。大部分人都遺忘了墨家身份，作為普通人好好的生活。到我這一代，‘純粹’的墨家人隻剩我與舍妹兩人。”
也就是說，真正的墨家人，隻剩兩個人了。清卿不禁唏噓，這樣一個強大的家族，在亂世中翻雲覆雨，也因身在局中，最後淹沒在了爭鬥的海洋裏。
見她一臉唏噓，墨亦生笑道：“你不必感懷，這本就是自作自受。隱世之後，墨家長老對餘下的族人下了詛咒，凡是有心使用自身力量去爭利謀權之人，皆活不長久。”
他又何嚐不是自作自受……
似在開玩笑一般：“卿卿可曾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
自己和墨亦生之前講過得也就那麼幾句話。清卿回想著，有些驚訝的說：“說謊一句減壽十年？這……難道也算在詛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