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中夏,快出來!危險!”
渾厚的男中音和高亢的女高音響徹夜空,經由如椽巨筆的放大增幅,直至另外一個空間…………羅中夏怔在了那裏,一動不動。
“退筆之法,確實是有,不過,太白兄你果真要坐視不理嗎?”懷素淡淡道,隨手關上打開的空間。庵內立刻又恢複了平靜祥和的氣氛,但人心已亂。
羅中夏垂下頭,灰心喪氣喃喃道:“我出去又能有什麼用……我根本戰不過他們。我隻是個不學無術的普通學生罷了。”
懷素給他倒了第三杯水:“今世的太白兄,你一世都如此消極退讓,退筆而不退心,和我自囚於這綠天庵內,有什麼區別?若要尋求真正的大解脫,便要如太白兄那樣,才是正途。如秋蟬脫殼,非是卸負,實是新生呐。”
青蓮擁蛻秋蟬輕?
莫非真正的退筆,不是逃避,而是開通?
從一開始,羅中夏就一直在逃避,但是他現在意識到,這樣不行了。
他本質上並非一個薄情寡義之人,何況外麵二人都與自己出生入死,若是要犧牲他們來換取自己退筆之安,隻怕今世良心都難以安寧,與不退又有什麼區別。
這道理豈非很簡單,而羅中夏一直到現在,方才領悟。
外麵的呼喊還在聲聲傳來,這與世隔絕的綠天庵,居然也不能隔絕這聲音。羅中夏緩緩抬起頭,從繩床上站起身來,他心中有某種抉擇占據了上風,第一次露出堅毅決斷的表情:“大師,告辭了,我要出去救他們。”
“你不退筆了嗎?”
“不退了。”羅中夏說得幹脆,同時覺得一陣輕鬆。這閃念之間,他竟覺得自己如同換了一個人。
懷素微微一笑,輕輕舉起雙手,周圍的景物開始黯淡起來,似乎都被慢慢濃縮進懷素魂魄之中:“善哉,太白兄既抉擇如是,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大師如何助我?”
懷素指了指青蓮,用懷舊的口氣道:“我與前世的太白兄雖隻一麵之緣,卻相投甚深。當日零陵一見,我不過二十出頭,太白兄已然是天命之年了。你既有青蓮筆,就該知太白詩中有一首與我淵源極深。”
“哪一首?”
“《草書歌行》,那是我以狂草醉帖與太白兄換來的,兄之風采,當真是詩中之仙。”懷素雙目遠望,似乎極為懷念,“你尚不能與青蓮筆融會貫通,但若有我在,至少在這首七律上你可領悟至最高境界。以此對敵,不至讓你失望。”
羅中夏麵露喜色,可他忽然又想到:
“可大師你不怕就此魂飛魄散嗎……”
懷素嗬嗬一笑:“和尚我癡活了一千七百餘年,有何不舍?佛說一切有無法,如夢幻泡影。我執於自囚,已然是著相,此時正該是翻然頓悟之時——能夠助太白兄的傳人一臂之力,總是好的。”
羅中夏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此時周圍景色像是日久褪色的工筆畫一樣,幹枯泛黃,不複有剛才水靈之感,絲絲縷縷的靈氣被慢慢抽出來注入懷素身內。這綠天庵退筆塚本是懷素囚心之地,如今也回歸本源。
“哦,對了,和尚還有一件故人的東西,就請代我去度與有緣之人吧。”
羅中夏隨即覺得一陣熱氣進入右手,然後消失不見。當周圍一切都被黑幕籠罩之後,懷素的形體已經模糊不見,可黑暗中的聲音依然清晰。
“可若是我的魂魄化入青蓮筆中,你則失去唯一退筆的機會,以後這青蓮、點睛二筆將永遠相隨,直到你身死之日,再無機會。縱然永不得退筆,也不悔?
“不是筆退,不是靈退,心退而已。”
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