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傍晚,不義軍大元帥楊傑營盤,會議進行時。
楊傑坐在主位,剩下大半的桌椅閑置狀態。按照一張椅子一位渠帥的標準,三十六個席位嚴格對應不義軍三十六渠,在座的七名渠帥全部都是楊傑嫡係。楊傑苦心經營的“十三太保”,一場重要會議卻隻有七人到場,怪不得楊傑有些麵色幽寒。
七位渠帥也都麵麵相覷,幹巴巴的跑來參加會議,卻冷不丁的發現自己還有在場的其他幾位,即使不算孤家寡人,也是那不義軍裏一小撮不合群的人。幾位渠帥心裏都是難以形容的沮喪和失落,看著周圍空蕩蕩的桌椅,多少有些水泊梁山豪傑落幕,忠義堂積灰可吹的心灰意冷。
等待的時間足夠長,該來的都來了,剩下不來的就是舉手也看不見。楊傑聲音嘶啞,道:“想我不義軍舉事時,三十六路渠帥齊聚一堂,是何等風光!何等熱鬧!及至現在,除去分流後,到異地其他郡縣發展的九路支渠,剩下還有二十七位渠帥,人呢,人在哪?!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不義軍大元帥!”
在場的幾位渠帥全都默然無語,看到歇斯底裏的楊傑,想為那些不在場的渠帥開脫,卻又不知應該如何開口。眼前的局麵何嚐不是楊傑自己造成,若是大元帥能夠做事更加公平,不要總想著拿些小恩小惠籠絡近臣,不過分強調和區分嫡係旁係與新人舊人,豈會有其他渠帥如此明顯的離心離德!
楊傑把眾人窘迫看在眼裏,繼續道:“老四老六在哪,牛崗和翟居為什麼同樣沒有來?不義軍個位數的九路支渠,都是你我資格最老的兄弟。當年我們曾發過誓‘兄弟齊心,合力斷金。無論何時不忘十全十美,富貴同享,有難同當!’,難道就是連兩位老兄弟也要先行不義,可恥的棄我而去嗎!?”
聽到楊傑所言,幾位渠帥心裏都是一陣不舒服,暗道:“到底是誰先行不義?虧你還好意思提起曾經的誓言。有難同當是不假,富貴同享卻是未必!老四牛崗不就是娶了位十三姨麼,也不知道哪裏妨礙了你,前天才喝的喜酒,隔天就被你上門逼著離婚休妻。
咱們不義軍裏的光棍漢那麼多,也沒見大家夥有啥意見。偏要等到人家老四剛納完十三房小妾,你這邊想起推廣一夫一妻的新婚姻法,而且連小妾的多少你也管,硬逼著牛崗破了自家的牛十三。
接下來是老六多好的一位宅男,在不義軍舉事前便迷上了搞建築、家裏蹲。那麼漂亮的官邸,扒房子的時候你沒意見。結果等到人家改建新房,建一座更加漂亮的蝸居時,又是你帶人找茬。
借口不義軍糧食緊張,經濟困難不允許大興土木,浪費不義軍的有限資源,逼得老六翟居狠下心改裝了一匹馬車當做蝸居。此蝸居非彼蝸居,老六想要的是一幢隨時可以拚裝拆卸的移動房,不是一間和蝸牛殼一樣狹小、走哪帶著的簡易窩棚!”
幾位渠帥繼續沉默,盡管對楊傑的說辭多少有些心裏不滿,卻都克製的沒有掛在臉上。楊傑自然無法知道幾位渠帥心中的小九九,或許也有些自覺理虧,於是便道:“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隻要眼前諸位還在就好。其他的多說也是無益,楊傑在此謝過諸位好兄弟!”
七位渠帥不約而同的點頭。幾位都是些識時務的人,聽得懂好歹話,也都清楚楊傑話裏服軟和拉攏的意思。即使有些不屑楊傑的為人,直到失勢才想起曾經的患難之情,才想到收斂因為身份和地位改變養成的官聲奪人做派。
楊傑至此終於認清自己的身份,匪就是匪,哪怕不義軍變得再人多勢眾,權高位重依舊還是匪。不義匪或者民匪,這才是上流社會對不義軍的評價,這也是不義軍將士對自己的看法、印象和評價。
今天在場的七位渠帥,沒人會把他不義軍大元帥的身份當真。匪類隻會講兄弟之情,江湖之義。對那些敢於殺官造反的人,若是官大就管用的話,天下還會有人造反嗎?起來造反的人隻有一條路可走,要麼死在造反的路上,要麼直到造反勝利,成王敗寇!
楊傑從美夢中驚醒,第一次對自己造反的人生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隻有一條路走的黑,隻有將心比心的江湖義氣,才能團結和壯大不義軍,才能在勝利的將來洗脫自己的匪類身份。
若是給楊傑足夠的時間,單憑今天“造反就應該死不回頭,匪類就該講匪類的規矩,唯有江湖義氣才是正道”的覺悟,即使最後依然會失敗,卻也經具備和天下梟雄一爭長短的資格和覺悟。
可惜了楊傑,頓悟的時候已經有些太晚。雖然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生存方式走向輝煌,然而每逢亂世從來都是人吃人的社會,百舸爭流,強者踩著強者的屍骨前進,梟雄死於更強的梟雄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