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關城頭，暫任帝國元帥鍾滿靜靜的獨自守在一麵殘破的女牆之後，雙手自然的搭在破損的青磚上麵眼神冰冷。鍾滿身後五米開外，以封典為首的清一色十六位舊宋軍將領則是眼神複雜，這些曾經世代為守關而戰矢誌於保家衛國的將軍或許連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淪為助紂為虐昔日仇寇的爪牙，楔在南宋這口帝國棺材上麵的釘子。
“舅舅，謝謝你最終還是選擇了站在鍾滿一邊，侄兒代逝去的父母和親長銘記舅舅大恩。”鍾滿一語驚醒夢中人，名列天下九關的古雍關所以會陷落得那麼快，一切的症結源自封典乃是鍾滿的舅舅，有這位古雍關二把手做內應，隻有十萬的守軍麵對奇襲怎麼可能夠填敵軍的牙縫。
“還不明白嗎？我為了幫你，可以顛倒立場，可以不怕背負罵名，一切隻因為我是你舅舅，舅舅會幫外甥天經地義！”若非封典的親口回答，沒人會相信這位光論外表看起來足夠當鍾滿爺爺的人竟是他的親舅舅。
流露出緬懷神色，封典解釋的說道：“我、你父親、你們鍾家，還有許多我們所不知道的邊軍鎮軍將領，都是發生在過去的某個隱秘計劃埋伏在軍隊中的暗棋、執行者。可惜我們最後還是失敗了，計劃功虧一簣，不僅失去了大義的名分，還有我等眾人誓死效忠的恩主。”
或許是觸及到了心底某些傷心的回憶，封典止不住的老淚縱橫，繼續說道：“假如不是叛徒出賣，又或者主公沒有身死當時，古九州又豈會繼蠻族之後成為盛元夷人的獵場！恩主在怨艾的死去，封典又豈能甘心替那些昔日仇人效死力，隱姓埋名能夠忍到今日，全賴你父母當日挾兄妹親情勸阻攔住。”
封典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鍾滿若是再不理解舅舅的意思就是頭豬了，苦笑的說道：“看來舅舅依舊無法原諒我的父母，眼前世道大概便是如此。有人牢記大義，為了顧全家國和民族大局可以委屈自己，卻阻擋不了別人視家國和大義如糞土，反而可以堂而皇之的拿著大義名分將那些顧全大局的人毀家滅族。”
仿佛有深仇大恨無法釋懷，鍾滿的指甲深深的插進破損的城牆磚石裏，歇斯底裏的繼續說道：“所以，即便我的父母死而複生，假如再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們依舊可以為了大義犧牲自己；所以，對於鍾滿和舅舅現在的所作所為，即使我的父母抱恨而死，九泉之下依然會無法原諒滿兒今日的選擇；所以，鍾滿可以對舅舅說聲謝謝，卻永遠不要試圖替自己已故的父母說聲謝謝麼？！”
話盡，鍾滿後退一步，麵朝西方三叩九拜，直到額頭和指甲碎裂的手指一起鮮血淋漓，卻是在無言中下定決心，縱使不孝亦不能後悔！鍾滿起身，邁著堅定的步伐在眾人複雜的視線中走下城牆。
“你們呢，後悔嗎？”封典走在鍾滿剛才站立的女牆後麵，俯看著一隊隊的盛元騎兵穿過雍關城門，然後向著東方的九州腹地健馬飛馳，注定要在雍州大地掀起無數的腥風血雨。
“能不後悔麼？若說沒有一點後悔那是不可能的。”封典引為左膀右臂的心腹愛將鄭華走到近前如是說道，目光和封典朝著相同的方向，“然而我等軍人生殺予奪，既然做了就不怕後悔，為自己賣命倒不用再擔心被人卸磨殺驢,或者文人弄墨兩三言吞掉拿命換來的功勞，隻是可惜了那些納糧納捐的百姓。當兵吃糧，吃誰的糧食為誰打仗，總歸良心有虧。”
封典冷笑道：“話是不假，可不論打贏打輸都是百姓吃虧，我們沒理由看著手下的士兵流血，卻給別人創造機會大發國難財。打贏了閑置將軍裁軍減餉，打輸了增捐加賦攤派無度，臨安京裏一擲千金，邊軍九兵依舊沒錢給餉，有沒有我們百姓都已經活不下去。這叫做人心向變，不是我等諸公不仁，實乃聖德不義的錯！”
鄭華沉默無語，身邊其他的宋軍將領雖然和他一樣選擇了沉默，眼中的瘋狂卻是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人心都有陰暗的一麵，所以人類並不會畏懼犯錯誤或者幹盡壞事，真正害怕的乃是沒有能夠說服自己良心安冥的理由和動機，還有便是投機失敗者應得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