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茫茫大山,蒼茫臨海,假如一個孤獨的旅人四季徘徊在山中林間,即使能和山外邊的人一樣看到日出日落,然而卻再也見不到親友,昔日榮華盡化成空夢,往複的時間陪伴的隻有歲月和孤老。逢年不知年,再看不到山外外過年的喜慶熱鬧,一生就這樣蹉跎完了嗎?
“不,我不要這樣!”楊世熊心中如此說道,“成王敗寇,我楊世熊寧肯戰敗一死了之,卻誰都別想讓我像罪人一樣飽受折磨,哪怕時間也不行!”
輸了,輸得一幹二淨,高樓縣境一戰,京畿大敗虧輸。河郡兵馬改旗易幟,徹底斷絕了楊世熊東山再起的希望。
晉軍四麵合圍的跡象剛出現,京畿十幾萬兵馬立刻隨之大潰敗,麾下將領大多現在亂軍中不知所見,昔日的大都督也幾乎是僅以身免,楊世熊隻帶了五百騎親兵堪堪逃出生死。
大路不能走,小路又崎嶇,楊世熊倉皇躲閃逃跑了一夜,才在第二天黎明終於趕到艾津口,那裏還有楊世熊的最後一支兵馬,右部將軍易威遠和所部兩萬兵馬。
當楊世熊帶著殘兵趕到艾津口,此時的渡口早已化做一片烽火,右部將軍易威遠正在緊張的指揮著兩萬守軍一邊據守渡口,一邊接應從東麵一路逃奔至此的京畿潰兵。潰兵身後,一麵麵屬於晉國的軍旗逐漸靠攏,最早追至渡口的晉軍騎兵也在完成集結。近五百麵軍旗彙聚一處,晉軍騎兵已經初步具有威脅和攻打渡口的能力。
渡口情況不妙,楊世熊顧不得收攏潰兵,也不想潰兵認出自己聚集一起的跟過來,進而引起晉軍騎兵的注意。距離渡口還遠時,楊世熊便割袍斷須,又命令親兵打掉帥旗,解甲下馬,抹掉親兵標誌,五百人一起混在潰兵中向渡口奔逃而去。
兩天之後,行軍中的楊世熊從親兵口述收到艾津口淪陷的報告。
十九日的當日,楊世熊和親兵匆匆趕到艾津口,並立刻在上午緊急召見易威遠,後者果斷拒絕了楊世熊一起離開的建議。不久,楊世熊帶著易威遠調撥的五千精兵離去,易威遠則率軍斷後。
下午晉軍小規模攻打渡口,沒有結果,兩軍便僵持住。但到傍晚,等到左督將軍蔡進親自趕到渡口前勸降後,聞聽易威遠明確拒絕的部分守軍和將領當夜發生嘩變,渡口在稍晚些時候陷入晉軍手中。
右部將軍易威遠在軍帳內自刎身亡,並留下一封遺書,原左督將軍蔡進閱讀了遺書,隨後將軍屍體被晉軍隆重火葬,骨灰拋入陽水。
楊世熊對易威遠的戰死不置可否,就像對麾下五千精兵連日行軍中零零散散的掉隊和開小差一樣冷眼旁觀。楊世熊隻管對部下發布軍令,沒有像樣的約束,也不關心部下執行情況,此時的楊世熊不久前才收到關於密州叛亂和大火的快報。
二月十七日,楊世熊蘇醒當天,密州最後一波春山援兵離開次日,象山鎮南軍軍指揮使楊開,同河郡蔡氏前家主蔡允河,一起突兀出現並率軍接管了密州城防務。當夜晚間密州便發生劇變,全城忽然戒嚴,到處兵馬調動隨之一夜殺聲,多處大小世家居所起火燃燒。
直到次日拂曉,密州內外四十餘家楊世熊心腹世家殘滅,楊世熊軍中嫡係將領大多被殺。楊開等人聯合部分世家公然倒戈易幟,密州城倒向晉國。
“去陽水虎齎山。”楊世熊說道。十年前冥絕剛剛太子監國,楊世熊就是在此虎齎山上大宴群僚和屬臣,那時的楊世熊意氣風發百無忌憚,虎齎山上站在虎齎崖頂放眼天下,滿懷豪情壯誌,想著萬裏江山誰主沉浮。
“平原有高山,山中有猛虎,猛虎踞雄山而一吼,俯視天下盡歸所有。虎出中原,平陽之犬可敢與之爭鋒!”時過境轉,楊世熊昔日豪言猶在耳邊,昔日山中猛虎爪牙不在,卻終是失去了直麵平陽之犬的勇氣。
楊世熊最後一絲故地重遊的奢望也被人掐斷了,當楊世熊疲勞的帶兵趕到虎齎山腳下,才猝然發現虎齎山已被一支不知道何時趕到的晉軍占領。而且是一支不屬於那些倒戈晉國的原京畿兵馬,一支分明從京畿戰場殺出提前趕到虎齎山,分明就是在等楊世熊到來的晉軍鳳京騎兵。
相遇的兩隻兵馬明明打著不一樣的軍旗,卻有著幾乎一樣的帥旗,都寫有“楊”字的帥旗一明一暗,是命運的挑撥和諷刺,也是命運注定的決鬥。京畿大都督楊世熊,率麾下三千殘兵,被當代鳳京楊氏家主,鳳鳴第二軍軍長楊世忠,和楊世忠嫡子楊業部下三千騎兵,絕望的堵在虎齎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