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怎麼樣?”溫行遠掐熄了手上的煙,屈指彈出去:“韓家至郗家於絕地,我就至你們韓家於死地。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言語間,他的臉色已經變冷,如同千年寒冰能在刹那間將人冰封至死,“郗伯父承建的工程怎麼出的事故,郗伯母的車禍又是不是意外,那些口口聲聲要討回公道的遇難者家屬又是受誰指使,你我心知肚名。現在你和我說,應有的懲罰。韓諾,就衝你這句話,你記住,我溫行遠在地產界一天,就沒你天啟集團抬頭之日。”
那時,韓諾覺得溫行遠太囂張,欺人太甚,所以他說:“別把話說的太滿。”
“滿?”溫行遠笑了,幾乎是一字一句:“都說:滿,小即可,多則為禍。我就試試。”
韓諾直看向他眼睛,胸口起伏得厲害。
“你的所謂大義滅親,對郗顏,已是放棄。我沒有立場責怪你選擇家人,但是韓諾,不要奢望兩全齊美。當你站在高處俯看小顏走投無路,你就失去了愛她的資格。至於你父親的所作所為,你摸著胸口告訴我,是坐五年牢就能了事的嗎?”
溫行遠的臉色徹底冷下去,他抬眼,連氣質都透著壓抑:“還有你二叔,他怎麼往死裏整郗家,我一定讓他加倍還回來。提醒他,提防我,別哪天栽了都不知道該找誰。”
那不是韓諾第一次見溫行遠,郗顏家裏剛出事時,韓諾送郗顏回家時見到溫行遠與郗賀站在樓下說話,臨走時他拍了拍郗賀的肩,郗賀先是皺眉,隨後懶懶地笑,在溫行遠的右肩重重捶了一記。然後,他看見他們的手握在一起。
那是屬於男人的鼓勵和默契。
韓諾當即明白,溫行遠與郗賀的交情不是一朝一夕。
在郗母的葬禮上韓諾與溫行遠見了第二麵。那天,他穿深色西裝,雙手插在褲兜裏,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郗顏的背影上,當郗顏哭得脫力,是他大步上前扶住她下滑的身體,將她摟進懷裏。
那樣的目光韓諾看得清楚明白,是一個男人看他心愛女人時該有的表情,深刻而心疼。
之後就再沒見過溫行遠,直到那一天——
韓諾守在母親的病床前,聽著話筒裏並不陌生的聲音說:“三點半的航班。”
機場廣播透過手機傳過來,韓諾知道這是他和郗顏最後的機會,也是身為情敵的溫行遠,最後的君子所為。然而,他選擇掛斷電話,用沉默結束了和郗顏長達四年的戀情。
韓諾回到公寓時,已是深夜。他仰躺在床上,合衣睡了一夜,再醒過來時外麵還是漆黑一片。他沒有開燈,就那樣睜著眼晴,直到天邊有了光亮,才起身進了浴室。
七點整,一身清爽的韓諾站在窗前,再一次拔打熟爛於心的號碼。
提示依舊: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內。他卻不在意一樣,一遍遍重複撥打,既耐心又無奈,直到門鈴響起。
韓諾開門,見謝遠藤站在外麵,滿臉通紅,鼻尖沁出了汗,他下意識皺眉,問怎麼了。謝遠藤氣喘籲籲的,抓起他的手就往樓下拖,卻被韓諾按住:“遠藤。”明顯需要一個合理解釋才肯配合。
謝遠藤手勁不鬆:“監獄醫院打來電話,韓叔叔心髒病發——”
她話還沒說完,韓諾已經掙開她的手,衝進了電梯。
怎麼瘋牛野馬似的把車開到醫院的,韓諾已經忘了,隻是當他站在病房外,隔著玻璃看到父親滿身插的管子,仿佛聽見心髒監視器裏那微弱的心跳聲:砰,砰,砰——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一室蒼白,一屋子儀器,還有滿心的冰冷。
他木然地站了很久,才有勇氣推開病房的門。
韓天啟此刻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他身上插滿了維持生命最後一縷氣息的儀器,他嘴角有隱約的紅色血跡滲出來。
眼眶裏的酸意泛濫而來,韓諾幾乎落下淚來。醫生看見他,歎息著搖頭:“你父親一直在等你,我都擔心他撐不到你來,幸好。”然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和他告個別吧。”
窗外烏雲密布,幾聲悶雷滾過,傾盆大雨一瀉而下,似乎是為了呼應那陌生而殘酷的一句“告別。”韓諾一步步挪到病床前,緩慢到艱難。
韓天啟比想像中更老了,頭發花白,皺紋深刻,眼眶都微微下陷。看著生他養他的父親,韓諾的心猶被針刺。
三年前韓天啟入獄的時候就病著,韓諾雖然也會打電話到醫院詢問他的病情,卻從未探視過他,隻有謝遠藤常來,然後狀似不經意地告訴他父親的近況。他知道,父親病得越來越重,他知道,父親一直想見他,卻難以啟口。
韓諾恨韓天啟。恨他有妻有子卻不知珍惜,反而對一份無果的初戀念念不忘,最終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令郗顏母親枉死,令他的母親病情加重,不治而亡。
兩個家庭的幸福,就因為他的一念之差,毀於一旦。然而,他們是血脈相連的父子,韓諾除了在心裏恨他之外,什麼都不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