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聽越起勁,那酒一杯接一杯的,可是臉不紅、氣不喘,喝到後來,那雙美目竟然越喝越亮,問題也越來越多。
“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有此奇遇,”她怔怔地看著我,毫無惡意,可我心中對她還是害怕,隻聽她訥訥道:“一點也不比我年輕時候差。你同我一樣,命中注定是要伺候真龍天子的。”“夫人實在謬讚了,誰都知道晉王身體弱,”我歎一聲,“我隻求守護晉王多活一日是一日,平安一生,實無其他妄想。”我真心不想非白當上皇帝,他為了家族的榮譽拚殺戰場,身體每況愈下,若真有一天麵南背北,那就要操勞一生了。同時我承認亦有私心,當皇帝的一般不可能沒有三宮六院的,我不想同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
“想我少時,也同你一樣,隻想能嫁給阿蓮,能陪著他一生平安就好,哪怕是待在這黑暗惡臭的地底下一輩子,”瑤姬輕輕一笑,“直到遇到了他。”我便附和著,“大、大爺確屬人中龍鳳。”不想她哈哈大笑,“就他?”
那就是原青江從小就耍流氓來著吧?我小心翼翼地說道:“想是夫人命中尊貴,得遇少年時代的聖上了吧?”“阿彌陀佛,他不害我便不錯了,哪有這本事?”她輕嗤一聲,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是他!是神……他是……神。從小族人便告訴我,紫陵宮壓著一個魔王,我同阿蓮那時太小,老想去見識見識魔王什麼樣。阿蓮打小就聰明,他剛滿十三歲那年,竟然摸透了這暗宮裏大大小小所有的機關,帶著我偷偷溜了進去,”她的眼神滿是自豪,“我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那裏遇到了他。”她的故事雖有邏輯,但語氣漸怪,水樣的雙眸漸透出一絲渙散來。
我慢慢轉過彎來,可能是紫陵宮中太過恐怖,這司馬蓮進了宮中,偷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個性大變,走上了反叛的道路。而這位夫人可能不但見識了紫陵宮,又經過初戀情人弑父背叛的變故,受了些許刺激,變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心中暗歎,假裝應和地點點頭,“夫人在那裏可見到平寧長公主了?”說到平寧長公主之時,我加重了語氣,以便輕輕提醒她,順道揭示一下她妄想症的錯誤之處。
果然,她怔怔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漸漸地眼中聚起一股恐懼,略有些呆滯地搖了搖頭,“長公主、長公主睡在水晶棺中,就像女神一樣,那麼美。而那人就一直守在她的棺木旁邊。”神啊,這可真是恐怖版的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的故事啊。
“他是天人,他是原氏的祖先,非白同他雖長得像,卻不及他萬分之一的神采。”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種神聖之感,就好像那些跪倒在天人神像前的修羅目光,滿是虔誠。
明明我有點想笑,身上的汗毛卻一下子全豎了起來。原非白他老人家果然是白馬王子,不過怎麼騎到紫陵宮了呢?還守著千年白雪女鬼。
“他明明那麼俊美,一開始對我和顏悅色地說,我命中注定是要伺候真龍的……可是他看見阿蓮了,便一下子惱了起來,說我不能跟著這個有命無時、累及爹娘的凶人走……他、他的臉一下子化成惡魔了,他的一雙血紅的眼睛就這樣瞪著我們,好可怕。他、他說要吃了阿蓮的,”瑤姬渾身顫抖了起來,拉著我壓低聲音道,“如果不是我阿娘那時候進來救了阿蓮,阿蓮真就要被他吃了。”我更加心驚,又可憐這位夫人,但又覺可惜那時沒吃了那個司馬蓮,不然非白又豈會受那喪母之痛,魯先生又豈會受那第二次打擊,最終自盡而亡?
瑤姬雙手痙攣起來,生生地將一盞琉璃杯捏碎,鋒利的碎片紮入手心,鮮血直流,蜿蜒滴到錦袍上,她也毫不在意,隻是像孩童一般無力地絞著雙手,流血更甚。她縮在圍座裏,目光極度的恐懼,她語無倫次道:“明明他對我這樣和氣,可是他卻當著我的麵把我的阿娘……活活撕碎了。我阿娘的血濺得到處都是,他把我阿娘吃了,他……是惡魔,原家人全是貪吃的惡魔。”音樂聲戛然終止,雀兒也停止了舞蹈,平靜地揮了揮手,彈奏的宮人便退了下去。
沒有人上前勸慰,隻是不多時,雀兒便靜靜地端上一琉璃盞褐色湯藥,仿佛已經習慣了瑤姬這種情狀,能做的隻是沉默。
“我沒有病,沒有胡說,你們逼我吃了十幾年的藥了,我再不要吃了。”瑤姬把藥湯甩了出去,哇哇大哭,“你們都說我是瘋子,可是我沒有胡說,我親眼看到娘親被那惡魔吃掉了。”“娘親救了阿蓮,我和阿爹都沒有怪過阿蓮,反倒把他當親生子一般,從小就立他為暗神,還要把我許配給他,可是阿蓮卻終是為了要到上麵去,殺了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