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皇子府都在熱鬧地籌備婚禮。我和華月都再沒有過多的言談,我每次見到他,都隻是淡淡地行禮,他總是在我轉身時叫住我,依然是那句:“如兒……”卻再沒有下文。於是,我還是離開了。
眼看華月的婚期將至,我找到華月,對他說:“你給我準備一間安靜的別院吧,以後我就住在那裏。”華月大吃一驚道:“如兒,你聽我說……”我靜靜地立在那裏,等待著他的下文。“我心裏隻愛你一個,永遠不會變。就算我奉旨再娶了另外的女人,我也不會負你!你要相信我!”我忽然笑出聲來,道:“我沒有說過不相信你。”他似是鬆了一口氣,臉上一派欣喜的神色。“給我準備一間別院吧。”我波瀾不驚道:“我覺得梅苑就很好,我想住在那裏。”他愣住了,繼而慌慌張張道:“如兒,你別這樣,你還是和我住在一起吧。那梅苑太荒涼了,你怎麼能一個人住在那裏?如兒,你是我的王妃,永遠都是!”我依然平靜道:“什麼荒涼不荒涼的,都不過是人心的感受罷了,我就在那裏住吧,那裏清靜些。你明天還要娶新娘子,早點兒睡吧。”說完,我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我著人把梅苑打掃了一番,便帶著小蘭﹑阿福﹑阿壽住了過去。梅苑果真清寂得很,隻間或有些風吹樹動的聲音,連一隻鳥也沒有。雪花輕飄飄地落下來,落在了梅花上,又慢慢地堆在了一起,讓人分不清那清寒的月光下盛開的是雪花還是梅花。我不禁想起盧梅坡的詩來: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香。
“夫人,您別難過了。主子也是身不由己。小蘭看得出來,主子是真心愛夫人的,娶晴郡主是皇上的旨意,主子也做不了主啊!”小蘭輕聲勸道。我看了看天空,道:“是啊,身不由己,真讓人傷心。”小蘭道:“夫人,其實您應該看開點兒,皇宮貴族的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這樣才能香火不斷啊!您就體諒體諒主子吧。”我苦笑道:“小蘭,你有過心愛的人嗎?”她迷茫地搖搖頭。我歎道:“難怪你會這麼說。如果你哪一日有了心愛的人,才會明白,沒有占有欲的愛情,都不能稱之為愛情。”小蘭若有所思道:“夫人,那小蘭就更不明白了。您既然愛主子,又為什麼要住到這偏僻的梅苑裏來,明天晴郡主嫁過來了,以後不就會占著主子不放嗎?您為什麼要這樣讓步呢?”我笑道:“就算搶過來了又如何?他已經不是原來我認識的那個他了,也許我從來都沒有認清過他吧。我隻是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如果他不想和我一起過那樣的生活,那我就自己過吧。”小蘭蹙眉道:“小蘭不懂夫人的意思。”我笑道:“不懂算了。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清醒的。起風了,咱們回屋吧。”
我躺在床上,身邊沒有華月的體溫,透著冰涼的氣息。我瑟縮著看向窗戶上幾棵稀疏的樹影,隻覺其悄愣愣如鬼一般。唉,也許我以後都要在這裏生活下去吧!華月雖然從沒直接回答過我,但是他顯然是想當太子的。他文武雙全,這次又凱旋而歸,文武百官估計已經大部分都支持他了,皇上不僅給了他半塊軍令符,如今又給他如許賞賜,對他的喜愛之情顯而易見。如此說來,華月的太子之位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日後,華月就會變成一個爭權逐利的人,位高權重,身邊的女人也會越來越多。難道我就要陷入爭寵的行列嗎?算了吧。雖然我現在在古代,腦子裏卻是現代人的思想,為了一個男人,讓自己走上一條險惡的不歸路,何苦呢?不如安安靜靜在這一方院落,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邊雲卷雲舒。
天明了,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灑下萬束金光。“夫人,您不去看看嗎?”小蘭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無所謂道:“看什麼?”不遠處,一支玉梅不堪雪的重負,“哢嚓”一聲斷了,我忙跑過去伸手接住,笑道:“怎麼這麼脆弱?那雪真得很重嗎?還好我把你接住了,不然,你摔到地上,豈不是要疼死了。”玉梅靜靜地躺在我懷中,白雪融化,浸濕了我的衣襟。“夫人,今天是主子娶親的日子,按理,全府的人都要到場的,您……”小蘭看著我道。我笑道:“那你們去吧,外麵肯定比這裏要熱鬧得多,湊湊熱鬧,沾沾喜氣兒去。我就不去了。”“夫人……那小蘭去了。”小蘭行了禮,匆匆趕了出去。
園子裏隻有我一個人了。我把玉梅拿進屋裏,裝在一個瓷瓶中,那瓷瓶上也畫有一支鮮豔的玉梅,孤零零地仿佛是貼著瓶子生長著。要我去看華月娶親嗎?那樣的痛苦,我不想再嚐一次了。可是,難道我躲在這裏就可以躲開心裏的傷痛?嗬,隻是不必強顏歡笑罷了。我拿起紅木桌上的書籍,想要打發時間——與其說是打發時間,毋寧說是轉移注意力。是的,這樣我就不會想到華月和他漂亮的新娘子拜堂的種種了。我隨手翻開書本,卻見那書上哪裏有字,密密麻麻的竟全是喜氣洋洋的府上眾人,簇擁著新郎新娘,一拜,二拜,三拜,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了,華月舉起白玉做成的杯盞,笑容滿麵地喝下了賓客們敬來的酒,一杯酒,又一杯酒。我用力地搖搖頭,放眼望去,哪裏來的眾人?哪裏來的新郎新娘?原來都是一個個的字,都是我的幻象罷了。我看向窗外,夕陽西下,梅樹在斜下去的光影裏染上了一層金黃色,竟有些溫暖的感覺。我輕輕地合上書,踱步到了園中。園子裏不知何時飛來了幾隻灰喜鵲,停在梅樹上嘰嘰喳喳地叫喚著,帶得整個梅苑都仿佛熱鬧了起來。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麼也沒有。苑中的梅花和我一同靜靜地立在冷冷的空氣中,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