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賣胭脂嘞!”街上的小販精神抖擻地吆喝著,“公子,來買盒胭脂吧,送給您心上人啊!”我駐足,笑道:“不必了。我不買。”一輛馬車從我身旁經過,春風吹起那窗前的布簾,我看到了她——那個令我朝思暮想的美麗女子。她的臉上正掛著幸福的笑容,這樣的笑容,我並不陌生,每當她和我提起那個眉目如畫的清雅男子時,她便是這般笑著的。我靜靜地看著馬車遠去,車輪在道路上印出深深淺淺的痕跡,細小的塵埃在空中漂浮著,最終都緩緩落定在地麵上。“賣胭脂嘞!公子,您生得如此俊秀,想必也有心上人了吧?買一盒回去,得她開心,多好啊!公子?”小販的話,把我拉回了神。馬車已經走遠了。我自嘲地笑了笑,原來,哪怕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能省下的也不過是眨眼的瞬間,那麼短,加起來,還不如小販說兩句話的時間長。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了罷,用兩句話的時間。我悵然,但又是欣喜的,至少我省下了眨眼的時間,把她的眉眼刻在了心中。
二我忘不了第一次遇見她的情形。
那是在一個春天的夜晚,朗月無星,琉璃宮中出現內亂。看著平日對我畢恭畢敬的兩位閣主竟聯合幾大門派來逼我讓出宮主之位,我又氣又恨,與他們兵戎相見。我們打鬥了一天一夜,哼,就他們幾個老掌門的武功,還想到我麵前來耍什麼威風嗎?然而,我被他們打成了重傷。竹閣主獰笑著走過來,利劍指著我道:“怎麼樣?我們神通廣大的宮主,幽冥散的滋味還好嗎?”我憤憤地看著他,又嘔出一大口鮮血來,原來他竟趁我不注意時,對我下毒!我悔恨自己的用人不善。眼看著利劍就要刺穿我的胸膛了,我投出一包煙霧散,倉皇逃離了。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踉踉蹌蹌地往前跑。右臂上被那內奸竹閣主重重地刺了一劍,傷口已深可見骨,胸口又挨了那老掌門三掌,每走一步,身上就疼得厲害。不行,必須要快些找個地方療傷,不然,我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
四周都是一片荒涼,我逃了好久,才找到一間客棧。我本想向掌櫃的要一間房,卻突然想起這江湖上必定有那幫人的耳目,若被發現了,以我現在的實力,定是自尋死路。想到這一點,我停住了腳步,躲在客棧外麵,慢慢觀察著客棧裏的人們。不久,她出現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黑夜中,辨不清她的容顏,隻依稀看到一個身量苗條的文弱背影。她是一個人來投宿的,我躲在黑暗中細細觀察,隻見她給了掌櫃一錠銀子,便上樓去了。這也許是個好時機,我心裏這樣想著,便悄悄運氣飛到一顆大樹上,從那裏,正好可以看見她房間裏的情況。隻見她靜靜地坐在桌旁,微弱的燭光照亮她的側臉,擰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不一會兒,她解開包袱,裏麵放著一把精致的短劍。我不禁蹙眉,她會武功?那她從師何門何派?我又凝神觀察了一會兒,除了店小二給她送來一壺茶水之後,便無人來找她了。我的傷口還在不住地流血,剛才提氣上樹的時候,又牽動了內傷,痛感已讓我冷汗淋漓,再不療傷,我真地就要歸西了。
我跳進她的房間,一劍橫上她的肩頭,冷聲道:“別動。”她好像害怕了,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我正準備將她打暈,卻聽見她平淡的聲音傳來,道:“藥在我的包袱裏。”我愣了愣,她這是什麼意思?要我用她的藥療傷嗎?怎麼可能?我冷笑一聲,道:“我憑什麼信你?少廢話!”正要上前,我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我已經支撐到極限了。
醒來時,還是夜晚,我正呈十字形躺在一個角落裏,還在她的房間裏。我眯眼看了看,血跡從桌旁一直延伸到我這裏,是她把我拖過來的?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味兒,我轉頭,驚訝地看著已經包紮好了的右臂,這……是她給我上藥、包紮的?我緩緩坐起身來,試著運了一下功,感覺比剛才省力多了,想必是她幫我止了血,有了血,就有了精力了。我輕輕站起來,走到她的床邊,她睡著了。順著月光,我細細地觀察著她的容貌,白嫩的臉龐,細長的眉眼,鼻翼正一扇一扇地呼吸著,粉紅的小嘴和出一條細細的弧線。那模樣,一看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我蹙眉,這小丫頭未免也太膽大了,居然敢把陌生男人留在房裏,我本以為她會把我甩出去的。想起她那柄短劍,我不禁笑了,看她這樣子,十有八九是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獨自出門,居然把劍放在包袱裏而不是拿在手中,要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難道她要先拿下包袱,再從包袱裏把劍翻出來嗎?真不知道她師父怎麼會放心讓這麼個傻乎乎的小丫頭獨自出門。把我留在房裏,也隻有這個愣頭愣腦的小丫頭敢如此了。我又坐到那個角落裏,專心療起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