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壽聞言,驚得張大了嘴,半天發不出一點兒聲音。“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這已經是事實。”我道:“你之前不是還問我的名字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叫端木臨風,在咱們杭州開辦了一家事務所,專接驅魔誅邪、送已死之人的亡魂去該去的地方,這樣的靈異業務。”我頓了頓,接著說:“你仔細回想一下,自己是怎麼死的?”他的衣服雖有些髒,但還算整齊,麵部和躶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毫無血色的蒼白,頸部皮膚在瓦數不大的節能燈下,能明顯看到屍斑。由此可以推斷,他不是死於意外,也不是中毒;極有可能是突發性的疾病,導致猝死。因為死的太快太突然,所以他自己並沒感覺。再者,他一心牽掛著兒子的病,強烈的父愛成為死後頑固的執念,致使他並不知自己已經死亡,但潛意識卻屏蔽了軀體死亡的事實,支撐他奇跡般地跨越了生死界線,依舊像活人那樣‘活著’,完成他的執念,照顧他病重的兒子。隻可惜,這樣的執念是支撐不了多久的,雪仙說他已死亡七天,在明天日出前,他的魂魄再不離開身體,就會魂飛魄散。“我想起來了,大約一星期前……”王福壽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開口:“那天晚上,我在醫院照顧兒子。兒子突然說餓了,想喝粥,我就連忙回家煮了些肉粥。我坐在煤氣灶前看著鍋,不知怎麼地居然睡著了。還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裏出現了一個穿白西裝和一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男人,說要帶我走,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沒敢跟他們走。他們見我不走,就左右各抓著我的胳膊,想強行把我拖走,我拚命地掙紮喊叫……然後,我就醒了。”“是地府勾魂使者,黑白無常!”我脫口而出。“你說那兩人是黑白無常?”王福壽詫異地看著我,“可電視裏的黑白無常不是長他們那樣……”我無奈地笑了下:“電視是電視,人的社會在不斷發展創新,地府也需要發展創新,它們的服裝和體係也早就改革了。”隨即,我話鋒一轉,讓他接著往下說。王福壽道:“我醒了天也快亮了,鍋裏的肉粥也煮糊了,沒辦法隻好重新煮了些肉粥,給我兒子送了過去。從那時起,我就不再覺得饑渴和疲倦,而我一心隻想著兒子,沒把這事兒放心上。沒想到,原來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雪仙歎了口氣,問:“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王福壽也歎了口氣:“我未了的心願太多太多,可惜……”我想了想,說:“人這一輩子,生死富貴各有天命。你兒子的事,我們會放在心上好好辦,就像我們之前承諾的那樣,呼籲社會各界,再為你兒子籌募一次善款治病。若你兒子陽壽未盡,通過此劫必定將來大富大貴。而你陽壽已盡,今晚是最後期限,若因你兒子所產生的執念,執意不肯讓魂魄離體,耽誤了去地府報道的時辰,又因此而魂飛魄散的話……這事由你兒子引起,恐怕將來這果報……還是會落在你兒子身上。”王福壽再次驚訝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因為掛念兒子而不去地府報道,地府就會怪罪到我兒子頭上?”我點了下頭。他問:“那我兒子會怎樣?”我搖搖頭:“人間有人間的規矩,地府有地府的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好吧,我明白了。但我在臨走前,還想再做最後一頓飯給我兒子送去,再見他最後一麵。”王福壽說完,我點了下頭。隨即,他對我們打了個招呼,就去買菜了。我掏出手機,把他家的環境拍了照,打算一會兒去醫院再給他兒子拍幾張,等把他的魂魄送走之後,就把他家的情況發在網上,好呼籲網友們為他兒子募捐。好一會兒之後,也不見王福壽回來,我問雪仙:“你說,他不會是不相信我們,跑了吧?”“不會。”雪仙斬釘截鐵道:“母愛如泉,父愛如山。他家泉斷了,山不會倒。”緊接著,補充了句:“就算是山要倒,也不會是現在。”“你那麼肯定?”我這麼問,不是不相信雪仙,而是怕王福壽不相信我們。雪仙衝我微微一笑:“他回來了。”這時,他家的房門被打開了,王福壽提著一些菜進了門,“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吧。”我剛想說沒關係,就聽他自顧地說道:“天黑了,大部分菜店關了門,跑了很遠,才找到一家沒關門的菜店。今天啊,給我兒子做他最愛吃的紅燒肉和鯽魚湯。”說著,他就開始收拾鍋灶炒菜。一個多小時後,香噴噴的紅燒肉和鯽魚湯出鍋了,他將這兩樣裝進了一隻保溫桶內,對我們道:“我們走吧。”在我們走出門檻後,他即將關門的一瞬間,突然他停住了。我們問他怎麼了。他沒有回答我們,而是又推開還未來得及上鎖的門,走到那張褪色裂縫的四方桌前,翻起那張原本是正麵扣在桌上的相框。其實之前我們就有看到過這相框,但出於禮貌並沒隨手翻開。在他翻開相框後,我們看到這是他一家三口幸福甜蜜的合影。左邊是王福壽,臉上笑的跟朵花兒似得,一眼就能讓人看出是有多幸福。而從照片上來看,此時的他並沒有駝背。我很難想象,一個原本並不駝背,長相俊朗,身體強壯,滿頭濃密黑發的中年男人,在他兒子病後,是怎麼變成如今這般……頭發灰白相間、滿臉滄桑、駝背佝僂、消瘦虛弱的男人……活屍。而他的手,摟著旁邊一個卷發、滿臉脂粉的女人,嘴角還微微上揚著。按理說,這應該是幸福的微笑才對,可我怎麼覺得她的笑有些牽強?在他二人的下方,單膝蹲著一個清秀、大概十二三歲的小男孩,笑容很是天真無邪。從照片上來看,是多麼幸福甜蜜和諧的一家,可惜卻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無法形容此時的感慨,也無法揣測王福壽此時心裏是有多麼的不舍、眷戀、埋怨,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