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到達西苑,先是率領文武大臣們登台祭祀,一番折騰之後日頭已到正午,又稍稍用了些酒菜,這才來到事先準備好的場地,準備舉行射柳比賽。
場地隻是宮人們用彩絹簡單圍起來的一片草坪,草坪的北邊建有一座約三尺高的木台,上麵擺有金燦燦的禦座和禦案,自然是給皇帝準備的地方。高台下兩側分別擺著幾排幾案,供各位文武大臣就坐。
草坪的南麵高高插了兩行柳枝,上端係紅絲帕,下端削皮露白,微風中仿佛一個個身穿綠裙的舞女,正露著潔白的腰肢款款起舞。
場地之外旌旗飄揚,場內文武勳卿們各自就位卻都沒有坐下,而是站立在原地,一個個伸長了腦袋望向高台的左側入口。
“咚咚咚……”
忽然,場外傳來一陣戰鼓雷鳴,隨著鼓聲,一匹高頭駿馬出現在場地的入口,場上文武官員們轟然齊聲稱讚。
那匹馬通體淡金色,體型飽滿健壯、頭細頸高、四肢修長,奔跑起來輕靈優雅、矯健如龍,正是朱棣最喜愛的汗血寶馬,名曰飛兔。
朱棣頭戴飾有天鵝翎的金鳳翅盔,內穿行龍五彩雲紋曳撒,外罩方領對襟魚鱗罩甲,上繡兩條戲珠金龍,兩袖肩有紅絲連綴的黃金甲片,腰掛天子劍,馬攜犀角弓,端的是威風凜凜,英氣逼人。
他目視群臣,忽然大笑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飛兔馬便像是一道金色流星似的飛了出去。轉眼之間,朱棣來到插柳處百步之外,隻見他兩腿夾緊馬腹,身子忽然直起,手裏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支雕翎箭。
他舉起犀角弓,一聲大喝,弓弦拉開如滿月,稍稍瞄準,雕翎箭便“嘣”的一聲疾射出去。飛兔馬不停,依然奔跑如風,百步距離眨眼而至,似乎並不比那支雕翎箭慢上多少。
場外鼓聲響若雷鳴,一聲聲像是直接敲在群臣的心上,參加過北征的武將們激動不已的握緊雙拳,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場地中央那個飛馬彎弓的天子,仿佛此地已經不是嬌柔如碧玉的江南,而是那風沙彌漫、草原肅殺的漠北,便是那些文臣們也似是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雕翎箭正中柳枝露白處,柔弱的柳枝似是終於承受不住上端那節紅絲帕的重量搖搖欲墜。可是,不等它墜落草叢,飛兔馬便已經來到,朱棣彎腰似撈月,一把接住,這才勒馬而回。
群臣早已跪伏在兩側,不敢去望高舉著柳枝的皇帝,隻是心悅誠服,山呼萬歲。
朱棣龍顏大悅,騎著寶馬在場地中繞行兩周,這才馳出草坪,不一會兒回來時身上盔甲已去,換上了韃帽、織金龍紋罩甲和白皮靴,少了些沙場雄風,卻更多了颯颯英氣。
皇帝行上高台坐下,舉杯邀群臣同飲,百官們各種阿諛稱讚不絕於耳,仿佛後羿再生也要拜倒在天子方才那一箭之下。
一杯酒喝完,漢王朱高煦也被父親方才的雄姿刺激的心潮澎湃,放下酒杯起身就要進場射柳。
頭三年一直都是皇帝射完輪到他,他射完紀綱射,三人也包辦了比賽前三甲,誰知這次他才剛剛站起,衝著皇帝拱手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場外鼓聲卻陡然再次響起。
隨著鼓聲隆隆,一名騎白馬的黃袍小將飛馬馳入,迅疾如電,眾臣還未看清他的長相,他便來到了插柳處百步之外。
他的動作沒有朱棣那種百戰中養成的氣質,但也頗為從容。隻見他不慌不忙,從箭囊中抽出一支雕翎箭,搭起弓就射,“噔”的一聲,一道金光閃過,百步外一根柳枝墜落草叢。
不過他的馬不如朱棣坐騎神駿,雖然射落了柳枝,卻是不能在柳枝落下時及時趕到,好像他自己也明白這點,羽箭射出之後便笑嘻嘻的策馬而回。
這名小將生的十分俊朗,雙眉濃墨如臥蠶,雙目含情似桃花,高鼻如懸膽,薄唇若塗朱,雖說是騎馬著甲,但他身上那股子濃濃的風流味道卻是擋也擋不住。
眾臣看清了他的相貌,頓時再一次齊聲慶賀。此人是誰?當然就是那個最受皇帝寵愛一肩撐起父親太子之位的皇太孫朱瞻基了。
朱瞻基打馬來到高台之前,翻身下馬拜道:“皇爺爺,孫兒射的如何?”
朱棣臉上滿是笑意,平時眼角並不明顯的細紋也如菊花般綻放,點頭笑道:“孫兒自從上次漠北歸來,確實長進不小,朕心甚慰,來啊!賜酒。”
早就等在插柳處的親兵撿起朱瞻基射落的那根柳枝飛跑過來,跪倒在高台之下,高舉著柳枝稟報道:“回稟吾皇,太孫殿下正中柳枝露白處。”
眾臣又是一陣馬屁衝天,朱瞻基在朱棣的召喚下喜滋滋的登上高台,坐在了朱棣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