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已經安靜下來很久,喬無雙還怔怔的站在窗前,臉上的微笑有些落寞,猶如一朵探出窗外的鮮花,安靜地美麗著。
今日的事情對她來說隻是人生當中的一片小浪花,白沫撒著歡兒的衝上來,濕了沙灘,退去後卻隻能頹然消失在陽光之下。
她望著樓下花園從中那一層柳絮剩下的白,手指不經意的撫過左眉,心裏有些悔意的想著:先前要是不答應讓他親手畫眉便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想,或許隻是因為李柏不親手試過,走的時候就不會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了。
一陣微風吹來,吹亂了喬無雙鬢角的幾縷發絲,也將她臉上所有的溫柔吹去,覆上一層如冬日寒雪一般的殺氣。
她的屋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老人。
老人就坐在先前李柏坐的位置,眼角皺紋顯眼的堆積著,讓他的臉看上去仿佛一座怪石嶙峋的險山,他的眼神很清澈,溫和的望著窗口站立的喬無雙。
轉過身來時,喬無雙臉上的殺氣已經斂去,平靜的猶如一株無人問津的花樹,她對著老人輕輕垂首,叫了聲:“師父。”
老人顯然對喬無雙隱藏殺意的能力感到十分滿意,扶須笑道:“小姐的‘隱字訣’已經小有所成,老奴甚是欣慰。”
麵對師父的誇獎,喬無雙臉上並沒有什麼喜色,依然平淡如冰的問道:“不知師父到此有什麼吩咐?”
話裏有尊敬,語氣卻沒有一絲波動,就像是在平直的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奇怪的是,老人對此沒有一點不滿,反而表情更加寬慰,他正了正臉色,沉聲道:“你要去殺一個人。”
沒來由的,喬無雙心中驟然升起一絲不祥之感,她的眼神閃動了一下,問道:“可有期限?”
老人一怔,眉頭輕輕蹙了起來。以往喬無雙都是直接問目標的情況,最後才會問期限等附加要求。可他畢竟隻是個老人,不了解少女的心思,盯著喬無雙的臉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哪裏奇怪,便搖搖頭說道:“沒有。”
喬無雙心裏輕歎了口氣,今日遇見的那個人那些事實在是長大之後少有的快樂經曆,心頭的那抹柔軟與失落,胸口的微甜與酸澀都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她不想這麼快就將它們抹去。
老人想了想又說道,“那人的背後是鄭和鄭公公,所以有可能很快便會在仕途上嶄露頭角。這次的要求是:一切以殺死他為準,方式時機由小姐您自行考慮,但切記要在他羽翼豐滿之前。”
喬無雙眼上的兩道遠山緊緊的皺了起來,問道:“鄭公公不是和我家有親麼,父親怎麼會接這樣生意?”
老人雙眼輕輕眯了一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小姐今日心境不穩,可有什麼事需要老奴向老爺轉述?”
喬無雙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起的怪異和不祥之感,又問道:“目標叫什麼?”
“李柏。”
喬無雙心尖一顫,大袖中的雙手下意識的握緊,用指甲刺痛掌心的感覺來保持自己表情的平靜。
怎麼會是他?為什麼是他?巧合?重名?……他今日真的隻是來學畫眉的嗎?
一個個疑問快速的擠滿喬無雙的腦海,她想不明白,也根本無暇去想,隻能機械的繼續問道:“雇主是誰?有什麼要求?”
老人若有深意的看了喬無雙一眼,淡淡說道:“沒有雇主,也可以說這次的雇主便是老爺。”
喬無雙霍然抬頭,在她還短暫的殺手生涯中,所做的任務大都是別人的雇傭,父親有什麼事向來都是交給大哥去做,這次卻為何選中了她?
然而在吃驚之餘,莫名的,喬無雙忽然感覺到一陣輕鬆:還好父親選的是自己,不是大哥。
喬無雙的失態沒有被老人的雙眼遺漏一絲一毫,當她表現出吃驚與不可置信時,老人撫在椅子上的手緩緩握緊,當看到她眼中閃過的那一抹輕鬆與慶幸之後,老人的手又慢慢鬆開,臉上也多了些笑意。
接下來,老人沒有再多說什麼,留下了一些藥品之後便離開了。
喬無雙轉過身,再次望向樓下的花園,那些在地上鋪了淺淺一層的柳絮就像是冬雪,凝了暖陽春風,凍了她的心。
她從小便被父親按照一個殺手來培養,七歲親手下毒害死貼身的侍女,十歲已經能夠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前安然的享用晚餐,她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十七年來感覺最開心的事情便是每次做完事之後父親臉上的笑容,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的練功,努力的殺人。
可是今天,與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無意間的親近,卻撕開了她眼前一直蒙著的那層血色薄膜,讓她體會到了父親以外的男人帶來的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愜意,這種感覺她缺少太多,所以她本能的想多索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