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吞水,一直以來李柏都給人以這樣的印象。他說話不緊不慢,做事不緊不慢,好像從不會著急,要不是說話有些招人嫌,說他溫潤如玉,謙謙君子都不為過,要是碰上個急性子,跟他說話非得急死不可。
而慢性子的人也很容易給人以老實巴交的印象,所以,當牛二拿著菜刀向牆角的王大走去時,整顆心都冰涼冰涼的,他忽然有些後悔,因為他感覺自己有些低估了那邊那位不到十七歲的少年。
潑皮破落戶,就是小混混,是社會中最底層最沒出息的一個階層,連最貧窮的乞丐都看不起他們。他們偷雞摸狗,欺軟怕硬,為禍鄉裏,看上去一個個趾高氣揚老天老大我第二的模樣,其實他們的膽子是最小的。
因此,倔狠如牛二,當他拿著刀站在王大麵前時,也不禁有些心中打鼓。許多年後,當他想起今天自己手上所沾的這第一滴人血時,總是會苦笑,因為他一直都沒想明白,今日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王大一雙通紅的眼睛畏懼的瞪著牛二手中的菜刀,身子拚命的往後挪,無奈身後是牆,所以他隻能像個大豆蟲一樣在原地蠕動。
他沒聽見李柏對牛二的吩咐,但他知道牛二一向是夥伴當中下手最狠的,所以他更加的害怕,總覺得牛二會像殺雞一樣砍了自己。
“牛……牛二,你不想在村裏混了?我爺爺不會饒了你的,我姑父一定會抓你殺頭的。”
牛二不理他,自顧自做著心理鬥爭給自己打氣。他比王大聰明得多,明白像李柏這樣從錦衣衛手中出來,還混得人模狗樣的人,必然不會將王大姑父那樣的縣衙衙役放在眼裏。
見恐嚇沒用,王大二杆子的脾氣又擠出來點兒,衝著李柏嘶聲喊道:“姓李的,你到底要怎樣?不就是在你家住了幾天嗎?犯得著動刀子麼?須知做人留一線,日後好……”
“如果你不想要舌頭了,就繼續說。”李柏笑著打斷道。
王大閉了嘴,到這會兒他也看明白李柏不是要殺自己,可心剛放下又高高的提了起來。
不殺自己,那讓牛二拿著刀過來幹什麼?爺爺,爺爺你在哪兒?你快來救孫兒啊!
不能說話,王大隻能臉上流淚,心中呐喊。
“噌!”這是許久未用的菜刀與耳朵軟骨之間的摩擦聲。
“啊……”這是王大淒厲直衝雲霄的慘叫。
倒在地上的另外幾個潑皮瞪大眼看著這一幕,那種最直接的視覺與聽覺衝擊,絕對不是年前村裏的殺豬場麵可以比擬,所以他們的大腿根紛紛湧出熱流,院子頓時裏臊氣衝天。
李柏皺起眉頭,示意牛二將王大的耳朵丟在那幾個潑皮麵前。
小小的一片耳朵,紅豔豔如花瓣兒一般在地上翻滾,粘了不少泥土,待停止時已經有些發黑。
幾個潑皮就像看見了妖魔鬼怪一般,也不管自己的手或腳上的疼痛,啊啊叫著紛紛向後挪,要不是牛二還拿著刀站在一旁,恐怕就算是兩條腿都斷了,他們也要想辦法盡快爬出門去。
李柏雙手交叉支著下巴,身子前傾,似笑非笑的看著嚇壞了的潑皮們,淡淡開口道:“哥兒幾個莫怕,大家鄉裏鄉親的,我小白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但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誰能告訴我?”
幾個潑皮互相對視一眼,慌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跪在地上,邊磕頭邊亂糟糟的說起來。
這個帶著哭腔喊:“李爺爺,真的不關咱的事兒啊!這都是王大要幹的。”
那個點頭附和:“是啊!小白爺爺,這都是王大攛掇著老族長幹的。”
第三個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斷斷續續的道:“王大說……說你被錦衣衛的軍爺……抓了去,是……是活不成了,房子荒廢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