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黯然的躺在桌子上,護士還在給我縫合傷口,我的身體依然疼痛,我的神經依然抽搐,可我已能平靜下來,因為內心的疼痛要更強烈,更劇烈。
外麵的槍聲越來越密,這裏離南城門不過一千米,我看到越來越多的傷兵被抬進了院子,他們滿身的血,幾日來的殘酷戰鬥已經把這隻部隊鍛造成鐵一般的堅強。
可人總有脆弱的,我看到院子的角落裏有個士兵在玩黃土,他咯咯的笑著,用雙手捧起滿滿的黃土,然後搓在臉上,他一邊笑一邊用黃土搓臉,他的樣子瘋癲,眼睛裏卻是最純真的笑意,他對著看他的士兵們笑,他把黃土高高的拋向天空,漫天黃色的塵土,他跳起身子手舞足蹈,喊著“下雨咯,下雨咯,小娃娃要回家裏咯。”
戰爭,用盡所有的方式將他殘暴的一麵展現在太陽底下。
那個士兵,已經被嚇傻了。
我猜想不到這三天他經曆了怎樣的巨變,我隻知道,此刻的他,是快樂的。
護士已經重新幫我縫合了傷口,纏上慘白色的紗布,我混亂的腦子終於安靜了下來,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小貓兒很快追上我,我望著滿院子的傷兵,我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往前走,我從一個傷兵手裏拿過了衝鋒槍和兩梭子子彈,他對著我點頭,跟我說“夥計,別死。”
一個士兵從已經咽了氣的屍體上扒下了一件上衣,遞給我,我接過那染血的軍裝,帶著我的士兵走了出去。
當我一步踏出院門的時候,那個幫我縫合傷口的護士追了出來,她拉住我的胳膊,我回頭看她。
她卻沒有理我,而是跟小貓兒說“你要是不想讓他死,就一步也別離開他。”
小貓兒狠命的點頭,護士最後看了我一眼,將一個手帕包著的東西放在我手上,然後快步離開了。
我打開手帕,裏麵是一隻麻醉針。
我想,她也一定知道是攔不住我的,所以她給了我麻醉針,我想她是想讓我在血流幹之前,不讓自己太過難熬。
我帶著小貓兒一路往南,日軍的炮火已經延伸到了城裏,有幾架日軍飛機一直在天空掃射,我們在狹窄的街道裏穿梭,每一個和我們擦身而過的人都是傷痕累累。
我們終於到了南城門。
古城牆高有兩丈,寬有丈半,可青磚裏麵包著的都是土坯,在日軍強大的炮火攻擊下,整條城牆都被炸爛了。
一顆45毫米的迫擊炮彈就能夠輕易的將城牆炸開一個半米的洞, 更何況75毫米山炮90毫米野炮,以及不知道多少毫米的航空炸彈,我衝上城牆的時候,已經有一處被炸開了缺口,我那天殺的團長就帶著百十口子人死堵在口子上,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累的站不起來了。
我的團長姓鄭,是土生土長的五台人,家裏和閻主席家也是多少有些沾親帶故,所謂背景深厚估計就是我鄭團長這種人。
因為在整個196旅就沒幾個人能整治的了他,連薑旅長見了他都是繞道走,所以,我們都叫他天殺的團長,我想,也隻有老天能劈下道雷把這貨幹趴下。
我那天殺的團長很壯實,他說他是屠夫世家,自他爺爺的爺爺輩起就是大街上賣豬肉的,所以他完全的繼承了他祖輩屠夫的德行,濃眉大眼,深眼窩子高額頭,眼睛一瞪就像真要拿殺豬刀劈過來一樣。
可這次終於把我的團長累趴下了,他趴在沙袋上重重的喘氣,呼呼的熱氣噴在我臉上,弄的我一陣惡心。
他把熊掌一樣的手拍在了我肩膀上,拍的我身子都震起來了,他瞪著我說“小武, 這嘎就交給你了,我去,我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