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的炮火從早晨一直持續到傍晚,整個南城牆都塌了,已經沒有傷兵被運過來了,救護兵早就死幹淨了,現在南城隻剩下二百來人,在這一整天的轟炸中活下來的不過百十號人。
在十月6日傍晚,日軍終於突破了南城。
可守衛南城的部隊沒有撤退的命令呀,被日軍衝散的士兵開始在街道上構築防線,五十多名士兵在南大街重新設立了一道防線,就這五十多個兵,一直撐了八個小時。
在日軍剛剛突破城防的時候,我找到了野戰醫院的院長,告訴他要轉移了。
院長是個四十來歲的胖子,他擦著臉上的汗問我,“往哪撤?”
“東麵。旅部在城東的縣鎮府,你們撤到那去。”
院長看了看滿院子躺著的傷兵,“他們怎麼辦?”
我知道日軍一旦衝進來,他們就活不成了,我們已經被包圍,眼下就算突圍也不可能帶上他們了,可他們是我們的兄弟,我們不能不管他們啊,“能動的都留下,不能動的抬到旅部。”
這些士兵真是好樣的,我才說完,那些輕傷員和重傷員,隻要是還能走的,還能開槍的,都站了起來,抄起槍走了出去,我看到葉曉雪在望著我,我走了過去。
南城的戰事越來越激烈,我們已經可以聽到密集的槍聲。
葉曉雪很溫柔的看著我,對我說“無論怎麼樣,我們都盡力了。”
是啊,無論怎麼樣,我們都盡力了,為了山西,為了家國,我們將灑幹我們的最後一滴血。
我忽然很想和她聊聊天,我問她“你家是哪的來?”
“晉源啊,就挨著你們清源,你不是清源的麼。”
我摸摸鼻子“我小時候是清源的,十歲的時候就搬到太原了。”
“那你還記的小時候的夥伴嗎?”
小時候?我兒時的夥伴們,如今怕也都成家立業了吧,像我這樣大的人,怕是孩子都可以打醋了。
我搖頭“記不清了,說話連我爹娘的樣子都快記不得了。”
她微笑著,那笑容讓人好溫暖“沒關係的,我們都要長大的,隻要心裏還想著他們就好。”
是啊,我怎能忘記我懸梁自盡的母親和埋骨黃河的父親啊。
我上去,握住了她的肩膀“走吧,打仗是我們的事。”
她白了我一眼“現在都民國了,要講男女平等,打仗是每一個人的事情。”
“對,打仗是每一個人的事情,可護士還是要先救人啊,走吧。”
她很乖的點了下頭,“嗯。”
野戰醫院裏的人開始撤離了,我們在南大街中央布置了一道防線,六十多個傷兵,和我的二十多個兄弟。
我們在大街上設置了三道掩體,在兩側的房頂上架了三挺輕機槍,我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找到了一門迫擊炮和一箱子炮彈。
我們嚴正以待,日軍隨時可能衝過來,我讓士兵在防線後麵熬了一大鍋粥,我們聞著飯香,望著南方。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命令一名士兵去南城下達撤退的命令,那名士兵去了就沒有回來,我又派了一名士兵去,這名士兵也消失在了黑暗中,南城的槍聲越來越激烈,到後半夜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我知道,他們沒子彈了。
可我們不能去增援,因為我們根本守不住,日軍已經衝進了城,在街道上我們無法構築堅固的防線,我們隻能守在這裏,等前方的士兵撤下來,然後我們頂住,隻要能頂到明天下午,我們就完成了堅守原平七日的命令。
在槍聲停止以後,日軍竟然也停止了進攻,在長達六天的不間斷攻擊中,日軍的士兵的體力也消耗殆盡,在夜裏他們已經無法發起進攻,雙方的士兵都到了疲憊的極限,於是他們很默契的停火,我派了第三名士兵去了南城,半個小時後,有七個士兵撤了回來。
他們躺在了防線後麵,大口大口喝著粥,我望著漆黑的夜空,喊了聲“兄弟們,接下來就看咱們的了。”
十月七日淩晨六點,朝陽從東方升起,無數的日本兵對著太陽跪拜,那個方向,是他們的故鄉。
我將腰裏毛瑟手槍的子彈裝滿,五六步槍的子彈壓上,盯著南大街,淡淡的晨霧在原平城裏飄蕩,到處都是燃燒後生騰起的黑煙,日軍披著朝露,向我們發動了進攻。
日本兵訓練有素,他們操著完美的戰術動作前進,交替掩護,先鋒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裏,我冷笑一聲,“準備。”
士兵們悠然而自然,我看到很多人都在微笑,我們已步入死亡的殿堂,再沒有什麼能讓我們恐懼,鮮血是自由的洗禮,戰鬥是男人的榮耀。
天空中飄來了一張被火焰燃燒著的紙,我看到被火光吞噬著的文字,上麵寫著“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