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街燈明了,好像閃著無數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現了,好像點著無數的街燈。
葉夢軒抬著雙腿靠在花園的秋千上,舉目仰望細碎的如同綴滿鑽石的星幕。徐徐的微風拂來,更有一種閑然自得的感覺。
郭沫若寫:“你看,那淺淺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寬廣。那隔河的牛郎織女,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我想他們此刻,定然在天街閑遊。不信,請看那朵流星,那怕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
然而,今夜沒有流星,今夜群星璀璨,卻繚亂無章。牛郎織女不能提著燈籠暢遊了,不知此刻他們各在兩岸,能不能跨過思念的銀河?
葉夢軒的胡思亂想又來了,定然有許多世人,羨慕故事中的主角,縱使一年隻得一次機會見麵,縱使有淺淺的銀河隔斷,然而他們的心交融在一起,環境的不順就微不足道了。但倘若你如她一般,認識並且熟知主角的清苦,便會感歎,那些信誓旦旦的語言,那些說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詩詞,都是廢話。年複一年的等待,隻為不足八小時的短暫相見,思念最是斷人腸。許多時候,山崩地裂的愛情,隻不過凡人腦中虛晃的幻影,他們給自己編製出一個致死不渝的美夢,從此沉溺在華胥引中無法脫身,卻白白流掉無數本該吸取的時光和珍寶。癡情本無過,但因偏執而痛苦,那些惆悵最是無妄。相濡以沫,念起來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恐怕唇齒都不必分開,但真要實踐在生活裏,便是一世的貧寒苦難。
所以,若能選擇相忘於江湖,才不要相濡以沫!隻有忘卻,才能開啟全新的未來,沒有負擔地上路,方可展翅翱翔,飛得更高遠。
這便是孟婆的鬼生觀,所以,窮其一生,她都在熬湯,讓新世之鬼放下過去,釋然執念,帶著最大的潛力,轉世投胎。
而她現在……
因為一個失職被發配人間,有了暫時的新身份,有了大哥、阿妹、表姐和好姊妹。對了,還有寶兒,雖是原本的葉夢軒在08年聽到蜀中地震的消息、毅然從學校請假飛往災區做義工時,在那不算長也並不短暫的義工生涯裏由陌生人變成了最親密關係之一的人物,現在由她繼續接替葉夢軒的人生,與寶兒的關係居然一如既往。想想都很神奇,難道這就是凡人所說的緣分?
緣分麼?嗬嗬,她禁不住自嘲,孟婆也會信緣麼?
不過就像林逸風,明明是無意間被漏掉喝湯的靈魂轉世,如今卻與她這個前來將功補過的小孟婆在人間的身份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說起來,還真應歎一句:世界真是太小。
哢!葉夢軒及時掐斷了思緒,怎麼又想起該死的某人了?不就是在她的職業生涯裏劃上一道黑筆的目標人物嗎,何勞她時常掛懷?一定是夜色太過朦朧,才引得她來了興致背靠秋千;一定是星辰太過美妙,才引致她浮想聯翩;一定是微風太過細膩,才讓她有一種幻覺——背後有一隻手,誰的手,輕輕將她搖曳。
“逍遙吧?我就知道你們女孩子,喜歡浪漫,喜歡有人在背後晃動繩索,把自己侍候得像個公主。”
這突如其來的熟悉聲音讓葉夢軒打了個激靈,踉蹌兩步從秋千上跳落下來。“你……你怎麼來了?”
林逸風好脾氣地笑著解釋:“我來找你談設計的細節,你恰好不在,我往回散步,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裏來了。”
葉夢軒別過頭去不看他,以掩飾內心的慌亂,吞吞吐吐回應:“那……我們到家裏去詳談吧。”
“嗯。”林逸風跟著她細碎的腳步,不慢不緊地上了樓。狹窄的過道內,燈光昏暗,兩人一時無語,就這麼默默地走著,能聽見彼此清晰的腳步聲,以及,心跳的聲音。
那是一種異常規律的“咚——咚——咚——”
突然,毫無預警地,上麵的那個一腳踩空,高跟鞋扭向一邊,直直向後仰去。
下麵的那個腦海中一片空白,俄而,竟條件反射地迎上去,穩穩接住了那嬌小的身軀。
葉夢軒在心中祈禱:謝天謝地,謝謝天帝賜予的永遠不會在意外中磨滅的幸運軀體!
林逸風把她輕輕扶到了樓梯轉角處,半責難半關切地道:“以後,小心點,好好照顧自己。別像之前那樣,讓關心你的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