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坦不好意思地摸著板寸頭一樂:你還真信了?我還在讀書呢。剛才怕解釋起來麻煩,隨口瞎編的。
艾寧笑著說,我就說嘛,不像。哪個學校的?
離這最近的一個……就是清華啦。我本科快畢業了,現在學校裏給導師當助教,學計算機的。艾……寧,哎這名字還挺繞口,你呢,你是幹嗎的?
我呀,你猜。
不猜。他愣愣地說:天賦有限,從來不猜女性提出的問題。
她隻好主動坦白:我在五道口的花旗銀行上班。我應該比你大好幾歲吧,嘿。她突然補了這麼一句,鬼使神差。
他不服氣:胡說!看上去我比你大!我八八年的,你呢?
這回輪到艾寧莫測高深地微笑了:果然是小男生。你不猜,我就不告訴你。
吃完飯後為時尚早。他問:要不要送你回銀行?
她說:多謝,可幹嗎要你送?一邊說一邊被自己語氣裏的愛嬌嚇了一跳。不過就是和陌生人吃了一頓飯而已,自己和他又不熟。
你這麼丟三落四的小姑娘,居然還是銀行白領,嘖嘖。要我是你領導我就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帶錢出來辦事。
張坦小朋友,不要對姐姐太不客氣噢。乖乖的,姐姐下次還請你吃飯。
事實上她對那個“小姑娘”的叫法很受用。不光是這三個字,還因為他是八八年的。八八年的小男生叫她小姑娘,她全身的骨頭都要脫離地球引力了,一門心思地往天上飄。
少一口一個姐姐的,你能比我大幾天?倚老賣老我可不吃這一套。
喂小朋友,我就比你大一天也是大,何況是大……好幾歲?她飛快地算了一下,嚇了一跳。九歲好像不是什麼光彩數字,說出來會嚇人的。中間隔了差不多整整一個八○時代呢。
哈哈哈,我知道你多大了!你是八五年的?
啊呀呀,上當了上當了。艾寧話剛出口,就恨不得掐自己一把。果然是學理科的高才生,邏輯思維很好很強大嘛,三句兩句就把我話套出來了。她邊說邊多望他一眼,臉不期然地燙起來:幹嗎虛榮成這樣,裝八五年的小姑娘?
她突然想,這個男生一定有女朋友了。和女性打交道如此經驗十足毫不怯場,這簡直是肯定的。她不明白自己怎麼無緣無故想到這上麵去,並且心裏旋即一沉。
喂,八五年的“大姐姐”,到底要不要我護駕啊?你身上揣那麼多錢,還是請個不要錢的保鏢比較好……
他還在信口開河,她卻突然間意興闌珊。小朋友,真不必了。我打車回去,就兩站,很安全的。今天的事,多謝啦。
2
她穿著七寸高跟鞋噔噔噔走在走在九月的中關村大街上,午後的陽光充沛溫暖,行至陰影處人又不禁略微打個寒噤:原來已經是北京的初秋了,空氣裏有一點金風玉露的微涼。她目不斜視也知道有人回頭看她:在街上總有人會多看身材窈窕麵容姣好的製服女郎幾眼,十男九製服情結,這簡直是一定的。
但是看歸看,這人還進一步回過頭來拍她的肩膀,這就有點過分了。
哎,不認識我啦?
你誰啊幹嗎的啊——還沒等把一個完美的白眼翻完,她又驚又喜地發現是熟人:原來是你。
原來是他。
張坦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模樣,深黑色的大T恤,淺黑色的破洞牛仔褲,頭發長了一點兒,在中關村大街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顯得驚人地紮眼。
是你啊——認不出來了差點兒。頭發怎麼長了這麼多?要從沒見過你的話,一定以為你是一文藝青年,至少也是一玩搖滾的。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文藝青年?姐姐你說對了,我就是一玩搖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