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終於回來了!
今晚室內的電燈仿佛格外明亮,像智慧的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芒:仿佛每一樣東西都高興得熱淚盈眶,在歡笑,在歌唱,連空氣也在舞蹈——歡迎菲菲歸來!
徐靜環視著房間,恍若在夢中,又像進了幻境,覺得這裏的一切既新奇又熟悉,心裏湧動著一種無名的惶惑感,仿佛曾經來過,又像在夢裏見過。她的目光定格牆上夏穎和劉菲的結婚照上,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心魂慢慢地離開了軀殼,走進了照片——一個使她心曠神怡的世界,一個從潛意識中升起的童話般的美好世界。她仿佛是個嬰兒:照片中的兩個人伸出手臂,抱起她,狂吻她,然後把她高高舉過頭頂:她揮舞著胖嘟嘟的小手臂,咯咯地笑著……
徐母凝望了片刻牆上的照片,看了看夏穎,又看了徐靜,臉上掠過一絲茫然而驚訝的神色。她環視著空蕩蕩的房間,不解地問道:“夏教授,靜靜師娘和孩子們出門去了嗎?”
夏穎已判定徐靜是他的女兒,但因為問題很複雜,不能馬上認她,因此,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好,隻淡淡地笑了笑,所問非所答地說:“你們母女盡管放心住著。我今晚還得回學校去住,明天第一節有課。“夏穎的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他從衣兜拿出機子,沒等接話,手機不響了。他正要看來電顯示,機子又響了。他趕緊按通話鍵:“喂,哪位?”
“我是保衛處牛處長,你們係有個叫馬俊的學生嗎?”牛處長在電話那頭急巴巴地問。
“有呀,怎麼?”夏穎馬上警覺起來,臉上出現了緊張的神色。
“他出事了!”
“什麼?請講明白點。”
“他摔死了!你馬上來保衛處!”牛處長命令道。
外麵的風很大,肆無忌憚地呼叫著,刮得路燈忽明忽暗,像魔鬼狡黠地眨眼似的。
夏穎在路旁等了大約20分鍾,才等到了一輛出租車。
夏穎鑽進了出租車,說了聲“K研修學院。”出租車調轉頭,頂著大風箭一般駛去,瞬間融入了浩浩蕩蕩的車流。
保衛處辦公室充斥著人們呼出的飯菜飲料的臭味:煙霧騰騰,光線昏暗,氣氛緊張,墳墓般的寂靜。
三個靠牆擺著的長條椅子上擠滿了人,有的坐著,有的蹲著,有的站著,誰也不搭理誰,個個紅著臉,麵無表情,看上去好像一堆沒有靈魂的泥塑像。
保衛處牛處長,麵帶倦容,嘴裏叼著半截紙煙,在地上踱來踱去,眼裏透出一縷不易覺察的欣慰的神色。他暗自慶幸,因為家裏突然來了客人,沒有參加今晚馬俊的生日聚會,不然自己得為馬俊之死負一份責任。當時感到很遺憾,心裏很不痛快,暗暗地罵那個不速之客。
牛處長,外號叫長頸鹿,50出頭,中等個頭偏低,長脖頸,寬鼻子,U型臉,言談舉止透出一種拙劣的驕矜之態。此人是郭寶才的表哥,20世紀70年代曾當過幾天公社武裝部長。
夏穎輕輕地推開門進來,向室內環視了一下,發現賈明坐在靠南牆的長條椅子末端,腦袋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打盹,臉紅的像死豬肝。
賈明50多歲,細高個兒,瘦長臉,尖下巴,小眼睛,厚嘴唇,看上去活像個老鼠。前些日子,鈕紅軍當了教學院長,教務處長的職位空了出來。賈明像老鼠鑽進了黃鼠狼的棄窩,占據了教務處長的職位。
馬俊和賈明的交情不錯,當英三的學生幾乎一致強烈要求不要賈明講英語口語課,他作為信息員始終支持賈明。為此賈明很感激馬俊,請他下館子吃過一次蘭州牛肉拉麵。馬俊對這頓飯很不滿意,耿耿於懷,背後經常嘲笑賈明,說:“賈明是個百分之二百的葛朗台!”
牛處長見夏穎進來,僵硬地作了個手勢,示意讓他坐在辦公桌旁的一把空椅子上,然後把煙蒂吐在地上,用腳踩了兩下,輕咳了兩聲,在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像轟趕雞鴨似的向眾人揚了兩下手臂,有氣無力地說:“大家先回去吧,必要時再叫你們。把你們的電話留下。”他說完,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白皮記事本子,從賈明開始寫電話號碼。
眾人走後,牛處長重新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隨即兩股濃烈的灰白色煙霧像兩條毒蛇,從他的鼻孔悠然爬出,騰空躥去。他咳嗽了兩聲,在地上吐了兩口濃痰,淡淡地說:“人當即斷了氣,已送到利明醫院太平間去了。”
“事故是怎麼發生的?”夏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