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裏，趙綾暄和莫香初坐在雅間中，莫香初手拿酒杯，寵溺地看著趙綾暄。趙綾暄臉色微酡，斜趴在桌沿，不停地晃著腦袋。“香初，我從軍多少年了？”
“將軍雖說從12歲就跟著護國公待在軍營裏，但要論從軍年限，隻怕還得減半。將軍執掌帥印，迄今已有5年。”
趙綾暄搖搖晃晃站起，推開窗，正午刺目的陽光呼啦啦一下子湧進雅間。抬頭，眯眼看向那高懸於天空中的太陽。雖是初春，可這正午的太陽竟有了烈日的餘韻，泛著強光教人不敢直視，像極了未央宮失火那晚，在夜幕中，熊熊燃燒的大火。
“將軍？”
“香初，要是當時我勇敢一點就好了。”
在名滿天下的燕梁護國公戰死的那一刻，他就該脫下戰袍，從此肆意恩仇。隻是，當長箭穿透胸膛的護國公拉著他，要他守護燕梁時，那些湧到嘴邊的話語，吐出不能。他多想告訴他，在他12歲的時候，什麼都改變了。
“趙家世代守護燕梁，你是我趙家的長子，保護燕梁邊境不會被擾這個責任，你得抗下。”
怎麼能忍心身邊的親人死不瞑目呢，當著白衣燕梁二王子的麵，麵對著整個燕梁大軍，他重重點頭。“是，父親，我自當會承襲你的責任。”
護國公手重重放下，眼睛卻如何都不肯閉上，直瞪瞪地盯著趙綾暄，仿佛預見了未來。
“哼，現在不也挺好麼，是吧。”天下的軍權緊握一人之手，這又有什麼好埋怨的呢，王家恩澤，旁人都羨慕不及，他區區趙綾暄有什麼好惱的。
莫香初坐在趙綾暄身後，淡淡笑著，俊秀的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將軍以後還會娶妻，還會兒孫滿堂，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趙綾暄轉頭，笑，極盡燦爛。這一生，任憑怎麼樣，他都不可能兒孫滿堂。
趙綾暄打著酒嗝，走進將軍府。管家趙伯老遠就迎上來。“少爺，老夫人在前廳等你。”雖說護國公已亡，趙綾暄已經成為一家之主，可是趙伯依舊改不掉對他的稱呼。
趙綾暄隻得調轉腳步走向前廳。來到前廳，隻見趙家老夫人坐在椅中，一下一下地給趴在懷中的白貓順毛。那貓看到趙綾暄走近，“喵”地一聲跳起，狠狠抓向趙老夫人手背，老夫人吃痛，手一鬆，白貓趁機從老夫人懷中掙脫，跑到外邊，沒了蹤影。
“老夫人！”圍在趙家老夫人身邊的一幹丫頭著急地圍攏到老夫人身邊，麵露憂色。“還不快叫大夫。”待幾個丫頭稍微安靜下來，趙綾暄才衝著趙家老夫人躬身施禮。
“孫兒見過奶奶。”
趙家老夫人眼皮也不抬，隻是不停摸著那被貓兒抓傷的手背。“人老了，連隻貓也降伏不了了。想想它以前隻有那麼一丁點多招人愛啊。一天不給它吃食，它就不停地喵喵叫，那副可憐樣啊，生怕人家生生把它餓死，真讓人心疼。可現在，它長大了，我也老了，它覺得不再需要我了，就給我來了這麼一爪子。”
“奶奶若是不喜歡了那貓，改天，我再送奶奶一隻便是了。”
趙家老夫人恍若未聞，一個勁歎氣。趙綾暄也不急站在原地打著酒嗝。翠紅上前幾步，在趙家老夫人耳邊低低說道。“老夫人，少爺來了。”
趙家老夫人眼簾微抬，臉上掛滿了笑容。“是綾暄啊，來來，來我旁邊坐。”
趙綾暄歪歪斜斜走到趙老夫人右手邊坐下。隔著一個人的距離，趙老夫人聞著趙綾暄身上傳來的濃重酒氣，嫌惡地皺了皺眉頭。“你這是到哪兒喝了那麼多的酒？”
趙綾暄嘻嘻笑著並不答話。趙家老夫人驀地拔高聲調。“你可知你是什麼身份？竟然喝得爛醉如泥，要是叫旁人知曉了你的秘密，你當如何？趙家又當如何？”
趙綾暄歪著頭，盯著趙家老夫人，忽的媚笑，眉眼像極了那個多年前縊死在趙家大院的女人。“奶奶，同樣都是你的孫兒，你為何要偏愛綾妍更甚於我？”趙綾暄慢慢起身，走到趙家老夫人跟前站定。彎腰，低頭，一點點逼近老家老夫人。
趙家老夫人大駭。“你，你，你要幹什麼？”
“奶奶，當年把我送到軍營，你可有半分悔意？”也不待趙家老夫人回答，趙綾暄直起身，朝門外走去。“奶奶，你老了，還是休息下吧，從今天起，趙家——我說了算！”語調堅定，鏗鏘有力。
直到趙綾暄的身影完全看不見，趙家老夫人才重重拍向桌麵。“虐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