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城為亡故的教父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往來的人們都穿著黑色的喪服前來吊唁,隨後又悄然離去。紀衡拒絕參加這場吊唁會,肖念陪同著宇文一直守在教父身旁,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歎息著送上白色的花朵,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悲傷。
“我不喜歡參加葬禮。”肖念低垂著眉眼,輕聲說道。
“因為死亡?”宇文偏頭看著肖念。
“不。”肖念搖了搖頭,“你不曾上過戰場,所以才會覺得死亡可怕。但是在戰場上,隨時隨地都有人在你的身邊哀嚎著死去,死神就在你的頭頂盤旋,那時候你反倒會覺得——不過如此嘛。”
宇文沉默不言,此時又有人前來吊唁,肖念抬起頭,看著低聲訴說著不舍之詞的人。
“不喜歡葬禮,是因為這裏有太多的假象。”肖念的聲音細微,仿佛從很遙遠的方向縹緲而來,“凶手偽裝成無辜者,仇人卻偏要做出為你難過的模樣,太多人訴說著哀戚的詞彙,眼中卻閃爍著狂喜,虛偽得令人作嘔。”
教父的吊唁持續了整整六日,在第七日的晨光中,全聖城的牧師都到達了天啟台,為教父念誦著祝禱詞。
棺材釘在聖潔的祝禱詞中一枚枚釘下,沉悶的敲擊聲震人心魄。聖城中的貴族都前來趕赴這一場葬禮,政務官們沉默著站在天啟台的兩側,見證著一個時代落下帷幕。
在棺材被抬入墓園中的葬坑準備掩埋時,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等一下。”
所有人回頭,隻見多日不曾出現的紀衡身披著戰時的輕鎧,手中捧著什麼東西,向這邊一路走來。厚重的軍靴一步步砸在路上,她孤身一人,卻仿佛攜帶了千軍萬馬,所有人都為她的氣勢所迫,不得不後退半步以避開她的鋒芒。
“紀衡總檢察官,這是教父的葬禮,你想幹什麼?”有政務官皺著眉,擋在了紀衡前進的道路上。
紀衡卻並沒有將他放在眼中,麵對對方的質疑,她平淡出聲:“讓開。”
“——我來為他送行。”
她的聲音中滿是歎惋,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她邁步上前,阻擋在她身前的政務官不自覺讓開了道路。
隻見她輕巧躍入葬坑之中,將手中的東西鋪展開來蓋在了精致的棺材之上。
那是一麵旗幟,上麵印著聖城的金色徽紋。旗幟很大,將整個棺材完全蓋住。隨後就聽到紀衡站在棺材旁低聲說道:“雖然您一直想要製衡我,為此不惜一切,但是您為這片大陸所付出的一切都將載入曆史,成為永恒。”
她將右拳置於心口,在眾目睽睽之下垂首哀悼。她左肩上佩著的燙金天秤軍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宇文一直沉默著站在人群之中,此時此刻卻垂下了頭,以掩飾他嘴角嘲諷的笑意。
多麼可笑啊。
你曾經所倚重的人們,手上沾滿了你的鮮血,為你的死亡而感到欣喜。
而你曾處心積慮想要對付的姑娘,卻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向你莊重道別的人。
天啟台的鍾聲再度敲響,悠長沉重的鍾聲響徹整座聖城,劃破長空,為亡者做最後的道別。
季離歌在藏書閣中,聽著聲聲鍾響,低垂了眉眼,提筆蘸墨,在記錄冊上緩緩寫下:
“浴火六年六月末,聖城教父端睿亡故”。
她想了想,又補上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