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皎潔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來,在地上淡淡地鋪開。或許是因為留在羅亞都城的都是生活作息非常規律的軍士,所以羅亞都城的夜晚非常安靜。街道兩側的燭火成為了這座城中僅有的光亮,巡夜的軍士們悄無聲息遊走在靜謐的城池之中。
安顏靠在床上,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她的手中死死握著一枚赤紅色的紋印。紋印不大,呈半透明狀,內裏仿佛跳動著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璀璨生輝。
那是言譽留給她的,最後的東西。
言譽……
她幾乎不敢想起這個名字,因為每一次響起,心髒都如同撕裂般痛苦。但是她卻又克製不住一遍又一遍想起那個將她從魔靈手中救下來的人,想起他挽弓射箭時沉穩的模樣,想起他嘴角溫柔的笑意。
即便一顆心已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天地都因為這份絕望的悲痛而黯然失色,她卻還是固執的一遍遍呼喚著這個名字。
然而無論如何呼喚,那個如同陽光般耀眼的人再也不會回應了。
就如同那份將兩人相連的契約一般,隨著無可挽回的死亡,變得支離破碎,然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你的魂侍在哪裏?他在戰場上嗎?你的魂侍還在為你而戰,而你回饋他的是什麼?恐懼?!”
肖念斥責她的聲音似乎還縈繞在耳畔,自那之後,即便是麵對鮮血淋漓的戰場,她也未曾恐懼半分,因為她知道她所有的情緒都會通過契約傳達至言譽的心底。那是她獨一無二的陽光,她怎麼能讓她的陽光因為她而感到痛苦?
可如今她被困在名為悲痛的籠子裏,想要逃離,卻一次次撞得頭破血流,她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卻聽不到任何回應。
唯一的太陽就此墜落,從此她的世界隻剩下無邊永夜。
“小姑娘,晚上好啊。”安靜的房間中突然響起一個懶散的聲音,空無一人的窗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他閑散地坐在窗台上,清澈的眸子看著安顏,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你叫安顏是吧?”
安顏抬起頭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略微蹙眉,片刻後忽然出聲道:“魔靈?”
男子嘴邊的笑意加深:“很敏銳的感覺。”他的目光下移,看著被安顏握在手中的紋印,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隨後略帶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的魂侍?”
安顏微惱,對方這種略帶不屑的神情像是在暗自譏諷,即便言譽故去,她也不願因讓他暴露在這樣的目光之下。於是她立刻將紋印收了起來,挑釁般看了回去:“你膽子很大。”
麵對安顏帶著敵意的目光,男子笑著攤開了手:“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想了想,他又補充說道:“既然我能夠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裏,那我當然也能夠隨意地離開,所以你也別想著叫軍隊了。”
更何況,即便是這一整座城池的軍隊集結起來,也未必能拿我怎麼樣。
男子眯了眯眼,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安顏死死盯著麵前的男子,依舊保持著警惕。
“那你來幹什麼?”
“我來找你。”男子毫不猶豫回答道。
他的雙眸直視著安顏的眼睛,深邃的目光像是要攝人心魂一般,他收斂起了所有的漫不經心,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我知道你是玫瑰軍團的軍隊長,雖然你沒有和魔靈軍正麵抗衡過,但是你的戰場大局觀很強,總能夠找到對手的薄弱之處,然後一舉擊潰。”
安顏聽到他這樣的話,反而感到更加困惑:“你什麼意思?”
男子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一隻手,言辭誠懇:“我們需要你的這份才能,所以想要邀請你和我們同盟。”
安顏靜靜看著那隻修長漂亮的手,沉默了很久,忽然扯出一個冷漠的笑容。
“我為什麼要加入你們?”
她忽然抬眼,直視著男子的雙眸,眼中似乎燃燒著火焰,一字一頓說道:“魔靈侵襲大陸,挑起戰火,讓整片大陸生靈塗炭,多少無辜者慘死於你們手中,我憑什麼要加入你們?”
每一個字都咬牙切齒,像是要將麵前的人拆吃入腹才得以滿足。男子默然看著安顏,沒有做出任何的反駁。待安顏說完之後,他才緩緩說道:“我們無從選擇。”
無奈、悲傷、痛苦……這句話中飽含著太多的情緒,明明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沉重得如同鋼鐵。
“你們覺得是我們挑起了戰火,是我們殘害了無辜者。”他輕輕勾起唇角,像是自嘲,“但是我們也無意戰爭,畢竟麵對同伴的死亡,痛苦是同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