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離歌在高處將所有人的表情和神態都納入眼底,但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憤怒,隻有一片漠然。
她忽然沒頭沒尾說了一句:
“要下雨了。”
聲音消散在沉悶的空氣之中,無人回應。
宇文被處決的消息在貴族和政務官的刻意引導之下,很快被傳回到督察府中。
肖念端坐在桌前,微垂著頭,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桌上的蠟燭已經燃到盡頭,跳躍著幾近熄滅。
自從昨晚遣退顧卿歌之後,她已經維持了這個動作很久不曾變過。
她聽著門外的聲音,從夜晚的寂靜逐漸變得嘈雜起來,又在八聲鍾響後不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悲傷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壓迫得她無法出聲。肖念緩緩閉上眼,強行將酸澀感壓了下去。她身前的桌上,燃了整整一夜的蠟燭跳躍了兩下,最後徹底熄滅,隻餘一寥青煙。
房門緩緩被推開,宅邸的管家一臉為難地站在門口,眼睛泛紅,藏著刻骨銘心的悲傷。
“夫人……”
話剛說了一個開頭,便再也說不下去,那個錐心的消息梗在喉頭,吐不出來,卻也無法下咽。
空氣就此陷入沉寂,肖念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管家站在原地,眉眼間都是悲痛。兩人都不言語,隱約間,似乎能夠聽到不遠處仆人們壓抑的哭泣聲。
良久,肖念緩緩吐出一口氣,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區區四個字,卻像是用盡全部的力氣,字字艱難。她的聲音沙啞,如同茫茫荒漠,看不到希望。
管家聞言,眼睛又紅了一圈,似乎馬上就要落下淚來。他躬身行禮之後,匆匆退下,不讓肖念看到他的淚水。
愛人、仆人,亦或者說是家人,在這件事中,所有人的悲痛都是一致,隻是肖念卻從這份悲痛中又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名為絕望。
在她還沒有進入軍團前,便已經看到宇文為了聖城、為了民眾殫精竭慮。在前方戰線節節敗退的時候,宇文日以繼夜和各大軍團長、軍師和檢察官們討論戰術戰略;在民眾饑不果腹的時候,也是宇文第一個站出來開放糧倉救助難民……
肖念以宇文未婚妻的身份站在他的身旁數年,看到了他為聖城做出的每一點貢獻和付出。如果說她進入軍團是出自於內心的責任感,那麼這份責任感,一定是宇文潛移默化埋藏在她心底的。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因為無端的指控被推向了斷頭台。邊境的將士們在沙場上揮灑熱血,難道為的就是護佑這樣一個不分善惡、正邪的世界嗎?
她曾經想要揮劍庇佑的城池,如今卻成了宇文的葬身之地;她曾經保護過的人,卻衝她們舉起了屠刀成為了劊子手。
誰錯了?
誰又是對的?
是非善惡真的那麼重要嗎?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的正邪,那麼為什麼正直一生的宇文最終會死在自己同胞的手中?
曾經堅信的世界隨著宇文的亡故分崩離析,連帶著生存在其中的肖念也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吱——”
數日來一直緊閉的督察府大門終於開啟,朱紅色的門扉被仆人緩緩拉開。門後,肖念穿著一襲筆挺的軍服,英氣逼人,胸口的玫瑰軍徽燦若烈陽,灼得人眼疼。
嵌著生鐵的沉重軍靴敲擊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