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間,周圍的一切再度離她遠去,軍團長的身影理她越來越遠。君斂慌了神,匆匆追了上去,但是不過幾步之後,她的身後忽然傳來兵戈碰撞之聲。
君斂迷茫地轉過身,映入她眼簾的,是她終生無法忘記的戰場——萬亞峽穀。
軍士們手持著劍戟,在軍團長的帶領下一次又一次向魔靈軍團發起衝擊。將士們浴血奮戰,麵對著魔靈們的強勢反擊也絕不後退!
然後她看到了自己,殺紅了眼的自己。進攻的命令一次次從她口中傳達下去,戰鼓催響,軍士殺伐,佩戴著荊棘軍徽的戰士連同著魔靈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再也不曾睜開眼睛。
戰場上兵戈相撞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歸於一片死寂。君斂看到她自己從死去的衛隊長懷抱中爬出來,茫茫然站在一堆屍骸之中,茫然無措。
君斂閉上眼,不再去看眼前的場景。但是尖銳刺耳的哭泣聲依然傳過了層層的時光,回響在她的耳側,絕望、自責而又懊悔。
“你還記得,你當時的願望麼?”一個聲音冷不丁在她麵前響起。
君斂睜開眼,周圍的一切再度湮滅於黑暗之中,唯有一個幻影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的麵前。對方穿著白色的軍服,胸口佩戴著荊棘軍徽,神情淡然,眼神中卻透露著堅定。
——那是另一個她。
兩個君斂在黑暗中相對而立,一人穿著軍服,氣勢逼人,另一個穿著縫補多次的舊衣服,頹然地站在那裏,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另一個人的眼睛。
“你還記得,你當時的願望麼?”幻影繼續執著地問道。
君斂沉默,不知道過去多久之後,才艱難開口說道:“……活下去。”
希望他們都能活下去,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這樣簡單的願望,對她而言卻像是遙不可及。每一次踏上戰場,都是在做一次生死的賭博,勝者生存,敗者出局。她不敢輸,不敢將軍士的性命作為賭注,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依然是滿盤皆輸。
“為什麼要活下去?”幻影繼續問道。
君斂再度閉上眼。軍團長、老指揮官、無數錚錚鐵骨的戰士們,他們的笑容和遍地的屍骸重疊、交錯,漸漸模糊起來,最後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他們義無反顧在戰場上衝殺的模樣。
“因為……”君斂的聲音幹澀而沙啞,“活下去才能夠取得勝利,活下去才能保衛疆土,活下去,才能繼續繼承他們的意誌。”
“那你做到了嗎?”幻影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叩擊在君斂的心底。
做到了嗎?
她忽然茫然起來。自萬亞峽穀一戰之後,她毅然決然轉職成為了一名軍團長,接手雷霆軍團,將其打造成了一支無往不利的精銳軍團,一次次阻截、擊潰魔靈軍團的進攻,可是最後還是倒在了萬丈峽穀。
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執著和信念,在君衡君役倒下的那一刻徹底崩塌成渣。軍團長多年來悉心刻印在她骨子裏的驕傲及自豪一點點被她所磨滅,任由自己墮入深淵之中,不曾有過半分掙紮,眼睜睜看著黑暗將自己拆吃入腹,不留半分殘骸。
“絕望是很可怕的事情。”幻影佇立在她的麵前,“但是如果連你自己都放棄了自己,那誰都救不了你。”
……活下去。
君衡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傳達到她的耳邊,依舊是那麼的溫柔,初生的陽光終於驅散黑暗。
君斂突然放聲大哭,聲音裏滿是疼痛和悲傷。她就那麼孑然地站在黑暗之中,像是初生的嬰孩一般,不管不顧發泄著自己所有的感情。縱然無人聽她訴說過往,縱然無人伴她一路前行,可是從她的哭聲中,卻仿佛可以看到一場場的慘烈戰鬥。
那是戰場上獨活者的悲傷。縱然有幸存活,但是所信賴的人都離她而去。她不得不背負著所有人未盡的希望,扛著不得不走下去的責任,一步步,孤獨地行走在遍地荊棘的道路上。
她不能停下來,在看到最終的光明之前,絕對不能停下來。
君斂從睡夢中睜開眼,陽光照在她不知何時已滿是淚痕的臉上,但她的眼底卻再也看不到消極和自我放棄。
時隔數月,大夢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