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剛剛成年不久的孩子聞聲頓了頓,隨後下定決心般繼續往下說道:“處決宇文,逼死肖念,逼走紀衡……盡管這些事非我所 願,可我畢竟也沾上了他們的血。”他抬起頭,不顧政務官們怒氣衝衝的麵龐,看著君斂等人,“我做不了聖城的教父,扛不住這片國土。聖城可以滅亡,但請你們救救這片大陸。”
他向黃金三角低下頭,言詞懇切,教父的冠冕被他置於桌上,可他分明比佩戴冠冕時還要耀眼。
“荒唐!荒唐!”政務官勃然大怒,“你們怎麼敢這麼做!你們,分明是要毀掉這座聖城!”
“親手毀掉聖城的分明是你們!”政務廳外有一個飽含著恨意的聲音傳來,下一刻,有人手持長劍衝進政務廳,目光灼灼盯著數位政務官們,眼底跳動著狂怒的火焰。
“景稚。”紀衡輕歎口氣,喚了那人的名諱。
景稚轉頭看著紀衡,強行壓下心底弑人吮血的欲望,垂下頭字字艱難說道:“請……將這裏交給我。”
紀衡不做聲看了他很久,沉默的氛圍壓迫得政務官們心頭惶恐,卻又無可奈何。
“去吧。”
最終紀衡允準了景稚的要求,並且給了君斂和季離歌一個眼神,帶頭走出了政務廳。
三人邁步走出政務廳,那扇瑰麗堂皇的門扉在她們身後悄然關上。那一刻,政務官們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瘋了一般突然拔足奔逃試圖衝出政務廳,而軍團長們及教父卻是平靜淡然地抬首看著她們三人離去的背影。
“給老子滾回去!”房門被徹底關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聽到了景稚的一聲怒吼,夾雜著長劍劈刺時的破空聲,“今天,這裏的所有人都要為肖念殉葬!”
紀衡三人並未離開,她們默然站立在政務廳門口,聽著從門內傳來的各種聲音:絕望的哭嚎、痛苦的哀泣、憤怒的咒罵,以及……混亂嘈雜的碰撞聲。
濃重的血腥味從門縫中絲絲滲出,環繞在三人身側,如同置身屠宰場一般讓人作嘔。
“景稚……為什麼會在這裏?”
沉默很久之後,君斂終於打破了沉默,她詢問般看向身邊的兩人,“召喚者死亡之後,魂侍不是會回歸異世嗎?那景稚出現在這裏,是不是肖念……”
“肖念的確死了。”不待君斂把話說完,紀衡就打斷道,“景稚他如今……不是魂侍。”
“什麼意思?”君斂不解。
“是魔靈吧。”季離歌征詢般看了紀衡一眼,隻見對方點了點頭,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麵對君斂困惑的目光,季離歌緩緩解釋道:“你一直不知道,魂侍和魔靈本是同根生。被異世認可的靈魂,便作為魂侍聽候召喚,而被放逐的靈魂,就會永生永世墮化為魔靈,至死不得再踏回異世半步,被永遠放逐。”
“可是景稚分明是魂侍,怎麼可能被放逐?!”
紀衡歎口氣,“因為他把自己放逐了。”
求而不得的愛慕、不曾完成的承諾、熊熊燃燒的仇恨……這些東西一層層壓在景稚的心底,隨著肖念的死亡徹底爆發。
“失去契約的約束,景稚能夠完全發揮他在異世所擁有的力量。”紀衡側耳聽著政務廳裏的動靜,補充說道,“但這是一把雙刃劍。如果他任由自己的憤怒和仇恨控製自己,那他終會被自己的力量所吞噬,淪落為隻知殺戮的存在。反之,他或許將成為非常強悍的魔將,”紀衡看了君斂一眼,“……比你還要強的魔將。”
“所以,”君斂說道,“你才任由他這般屠戮是麼?”
“是。”
君斂忽然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意,“也好。肖念想必也不願意景稚淪落為隻知殺戮的地步。”
政務廳中的聲音越來越小,在三人交談的時候,已經逐漸聽不到裏麵的雜音。片刻後,紀衡再一次推開了門扉,門剛打開的一瞬間,更加濃烈的血腥氣從門中衝出,隨後鮮血也蔓延了出來。
曾經被視為聖城權力中樞的政務廳,哪還有半點曾經的模樣?偌大的房間裏,斷臂殘肢隨處可見,殷紅的鮮血染就了這個房間新的裝潢,從屍骸中流淌出的血液在房間中積成血泊,無上聖潔的女神像被浸染成紅色,看上去妖豔動人。
而景稚手持長劍,從頭到腳都沾染著赤紅的血,他跪倒在血泊之中,麵對著女神像放聲痛哭。
一身的戾氣和憤恨都在他的淚水中被漸漸洗淨,取而代之的則是令人窒息般的哀慟。
--即便他手刃了所有的仇敵,可是那個如同陽光一樣的女子,終究是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