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黑色的眼瞳如同深不可測的深淵,而在其底部深藏著數千年來無法說出口的厚重情緒及心事。他的雙眼中映著夕陽的餘輝,其光輝卻如同血一般在他眸中流淌。張啟墨張開雙臂的影子被餘輝拉的極長,但他的懷中卻始終空無一物。
那雙眼眸見過最殘忍的戰爭,也見證了這數千年來的滄海桑田,他經曆過很多事,見過了許多人,卻始終難有幾人被他放在眼裏。
而如今,這雙眼中倒映著紀衡的身影,再無其他。
神使鬼差般,紀衡默然半跪在他身邊,下一刻便被張啟墨一把抱入懷中。他的手抱得很緊,像是怕有人將紀衡從他身邊奪走。
或許是因為在平原上吹了太久風的緣故,張啟墨的懷抱有些涼意,然而紀衡卻分明能夠感受到,有絲絲暖意正在從張啟墨跳動的心髒處蔓延至整個身體,將她小心的包裹在其中。
她與張啟墨在都亞山脈中的初見,並於朝都再次重逢,輕率之下釀成大禍,甚至與故友分道揚鑣。可是在叛逃聖城之後,再一次見到他時,卻依然很難將其拒之千裏之外。
紀衡忽然間意識到,這些年來,她對於張啟墨的憎恨和殺意,不過隻是自我催眠的假象。她或許真的恨過張啟墨,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真的殺了他。
張啟墨向她步步邁近,她卻從未想過要從他身邊逃離開去,直到她終於被其抱在懷裏,如同稀世珍寶一般,小心對待。
張啟墨換了個姿勢,讓紀衡不再半跪於地,而能夠舒舒服服躺在自己的懷裏,他雙手環繞在紀衡腰間,麵朝著寬闊的絕滅平原,在紀衡耳畔輕聲說道:“你現在已經知道,有一部分的魔靈,是因為自我放逐才墮化為魔。”
“我和祁木……便是如此。”
張啟墨的故事,開始於距今千年前的天啟初年。
那時,整片大陸堪堪結束了神無紀年時的混亂與無序。被後世之人尊稱為“救世主”的那個孩子,帶著她緋紅色的騎士,讓所有人看到了贏得這場戰爭的希望。
物極必反。
神無紀年時,人們被魔靈逼得節節敗退,幾乎被逼到了種族滅亡的懸崖邊緣,終日生活在死亡的陰影之下,一旦看到了希望,必將爆發出足以令人動容的求生欲!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無數魂侍聆聽到來自於這片大陸的召喚,降臨於此,並於之訂立契約,同人類並肩而戰。
盡管人類已經有了魂侍的相助,可是麵對數量繁多的魔靈,總有所顧及不到的範圍依然被死亡所縈繞。
張啟墨所聽到的召喚,來自於一個身形瘦弱的女孩。
那孩子心口處佩戴著金色的家徽,卻衣衫襤褸,她的身邊環繞著數十個比她更加年幼的孩子,他們眼底滿是倉皇和無助。
他們在女孩的指引下逃入密林之中,與搜捕的魔靈軍團進行著周旋。女孩看上去非常聰明,總能在魔靈的搜查範圍之外遊走,竭盡所能保護著跟隨在她身後的孩子們。
然而孩子終究隻是孩子,難免會有出錯的時候。當女孩意識到有人掉隊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掉隊的孩子在魔靈們的包圍之下無助地放聲痛哭,恐懼和絕望的哭泣聲穿透整片密林,聲聲傳入女孩的耳中。
“滾開!”
女孩強壓下心頭的畏懼,抽出家族傳承的佩劍,毫不猶豫衝了過去。長劍刺入魔靈的體內,血液飛濺到她的臉上。她的眼底分明還殘存著幾分慌亂和不知所措,卻依舊堅定地衝到那孩子的麵前,將其護在身後。
她緊握著長劍的雙手分明還在顫抖,卻麵對眾多魔靈,咬牙說道:“我乃雪輝城雲嘯伯爵之女,黑凰軍團騎士長,我將誓死捍衛我的城民!”
“有勇氣。”有魔靈讚譽道,隨後便舉起了手中的長戟,“那我就,如你所願。”
可是他終究未能揮出這一擊。
當張啟墨從盡皆倒下的魔靈身後繞出來時,女孩看向他的眼睛中布滿了慌亂和不安。
張啟墨微低著頭,看著那個瘦弱得不堪一擊的女孩,總覺得自己聽錯了召喚。
“你知道你剛剛會死麼?”
女孩仰頭看著他,“知道。”
“那你還敢衝出來?”
“我承諾過,我會保護好我的城民。”女孩堅定地回答道,“所以,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做到。”
張啟墨看了女孩心口的家徽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雲昭。”
張啟墨點點頭,忽然在女孩麵前屈膝跪下。
“吾名張啟墨,應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