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歌立刻翻身下馬,將闊別已久的弟弟擁入懷中,她的家庭在戰火中被摧毀,就連唯一的弟弟,也隻能寄養在軍營中,無暇抽身去照顧。
但是沒關係,在未來,她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陪著他慢慢長大。
安顏懷中抱著一束花,沿著紀衡所告知的小路,朝著宇文和肖念的遺塚走去。肖念是在戰場上指引她往前的軍團長,是她發自肺腑所敬仰的人,但在肖念身亡的時候,她卻身處魔靈陣營,憎恨著這個世界。直到如今戰爭結束,她才得以前去參拜肖念的遺塚。
山穀中多風,安顏轉過一個轉角,便被撲麵而來的風迷了眼。她好不容易睜開眼往前望去,卻赫然發現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此的人--
“景稚……?你怎麼?!”
景稚正站在長滿荒草的墳塋之前,忽然聽到身後訝異的聲音,回過頭來,就見到懷抱花束的安顏。相比起安顏的驚詫,他隻是微微一笑,“你也來見她麼?”
白色的花束被放置在墓碑之前,安顏和景稚默然無聲清理著墳塚上生長出的荒草,山穀靜謐,隱約聽得見有鳥啼鳴。
直至墳塚被重新整理好,兩人站在墓碑麵前,看著上麵由紀衡所刻寫的碑文,景稚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在驚訝什麼,我沒有跟著王一起離開。”他在墳塚前坐下,伸手觸摸墓碑上鐫刻的“肖念”二字,眼神溫柔如水,“她還在這裏,我怎麼舍得離開。”
景稚身上忽然泛起白色的微光,他的身體逐漸化作斑斕的光粒,身形漸漸虛無。
“這是她深愛的土地,我必以生命相守護。”
又一陣風吹來,脆弱的白色花瓣被吹起,連帶著光粒一並吹響浩瀚的蒼穹,景稚最後一句話飄散在風中,恍如神靈的低語。
安顏微垂著頭,看著墓碑上“宇文與肖念合葬之墓”的字樣,卻是清淺一笑,“嗯,她會很開心的。”
隻聽見遠處林中有飛鳥的啼鳴,婉轉清脆,但她的這句話卻已無人回應。
不論這片土地經受了怎樣的摧殘,時光依舊轉動,深秋如約而至。
被摧毀的城池大多都已經被逐漸恢複,隻是在某些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偶爾還能看到戰爭所留下的斷壁殘垣。街道兩側販賣早點的商鋪中熱氣騰騰,熱鬧地叫賣聲此起彼伏,有幼童笑鬧著跑過,遺留一地的歡聲笑語。
紀衡拉緊了兜帽,從人群之中穿行而過,一個稚子不留神撞到了她的身上,紀衡微垂著眼,將他從地上扶起。小孩子不知疼,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笑著就仰頭道謝,聲音卻忽然止住,愣愣地打量著紀衡的麵容。
“你……是紀衡嗎?”
紀衡不答,隻是重新邁步往前。這一路上她已經遇到太多這樣的問題,往往在回答之後,所聽到的卻是一片指責之聲。縱然在推翻聖城信仰,轉入魔靈陣營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承受一切指責和謾罵的準備,但她不想聽。
“我認得你!”紀衡走出幾步之後,卻忽然聽到身後小孩子欣喜的聲音,帶著幾分稚氣,卻充滿了欽佩,“你就是那個深入敵營、臥底反擊的英雄!”
周圍所有的人都是一愣,隨後忽然簇擁過來。
“真的是紀衡--”
“你真的是太勇敢了,身側可都是些凶神惡煞的魔靈啊。”
“在之前我還罵過你背信棄義,但是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一個英雄。”
七嘴八舌的讚譽兜頭而來,將紀衡砸了個手足無措,人們爭先恐後將自家的貨物往紀衡的手裏、包裹裏塞,恨不得將一顆心捧到她的麵前。
好不容易從格外熱情的城池中一步一步挪出來,紀衡站在高高的山丘上回首,還能看到那群人站在城門口不住向她揮手作別。
紀衡拍了拍自己貼身的口袋,那裏存放著一件染血的殘破戰袍,朝陽在她身後緩緩升起,將晨暉鋪向整個大陸。
“啟墨,看到了嗎。”
這就是我們,誓死守衛的大陸。
長安二年三月,都城。
季離歌埋首於書案之前,手中的筆飛快地寫下一連串的文字,敲門聲忽然響起,她抬頭望去,隻見遲殃站在門口,手中抱著她的禮服,無奈提醒道:“大小姐,君斂已經第三次來催您參加今年的年初祭典了。”
“就來。”
季離歌應了一聲,隨後放下筆,合上記錄冊,施然起身朝著遲殃走去。在她的身後,未關緊的窗戶透過一陣微風,桌上的書頁被嘩啦啦翻動,最終停在了某一頁上,未幹透的墨跡忠實地記錄著戰爭的最終結局。
所有的故事就此擱筆,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