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白臉司機和絡腮胡把石老大丟在一個稀稀拉拉的村子旁,卡車搖搖晃晃駛向後草地。北風嗖嗖地卷過來,一陣陣割著石老大的臉。天地灰蒙蒙一片,若不是站在村子旁邊,石老大根本辨不清方向。石老大舒了口氣,這地方與營盤鎮是兩個世界。

石老大站了一會兒,向離他最近的一戶人家走去。屋外有一垛高高的羊磚和牛糞,糞堆旁是一個木柵欄,想來這戶人家定有一大群牛羊。石老大接近木柵欄時,一條牛犢似的黑狗狂吠著竄出來。石老大抽口冷氣,彎腰撿防身物。誰知黑狗毫不畏懼,徑直撲過來,石老大和黑狗滾在一處。單薄的石老大根本不是黑狗的對手,幾招之後便鑽到了黑狗身底。虧得有人吆喝,黑狗才鬆開石老大。

石老大坐起來。他的衣服被撕破,脖子火辣辣地疼。他摸了摸,有血。石老大齜齜牙,眼睛卻猛地一亮。

他麵前站著一個女人。盡管女人穿著很厚的衣服,卻難以掩蓋她身條的優美。女人算不上好看,但那雙眼睛卻活蹦亂跳地顯示著她的活力。這雙似曾相識的眼睛讓石老大心蕩神搖。石老大沒想到事隔多年,他還能在別人臉上看到這雙眼睛。

挺大個人怎麼連條狗也鬥不過?女人聲音清脆,語調裏帶著揶揄和快活。

石老大說,人怎麼能鬥過狗?

女人瞅瞅石老大單薄的身架子,說,也難怪。

石老大突然問,你家裏雇不雇羊倌?

女人反問,想攬活?

石老大點點頭。

女人說,進來吧。

石老大沒料這麼容易就攬上了活。女人告訴石老大,她家的羊倌這幾天正好到期,他如果願意幹,必須和她簽一年合同。石老大忙說,別說一年,三年也行啊。

女人問石老大要多少工錢,石老大說,隨便。

女人說,你說個數,咱們中和一下,雙方都滿意嘛。

石老大說,你給多少都行。

女人犯疑了,你不在乎工錢?

石老大說,我有口飯吃就行。

女人說,你不是從監獄逃出來的吧?

石老大說,我看我像?

女人說,難說啊,又不由笑起來。

石老大鬆口氣,女人已顯示了她的態度。這是一個精明而直爽的女人,她沒有再追問下去。

她叫馬華。

打小,石川就常叫石老大頭疼。

石川出生時,石老大正在台上唱戲。石老大女人是他的師姐。師姐一直當著石老大半個師傅,一來二去,兩人有了意思。他們是個草台班子,風裏雨裏地滾,半夜三更走台口更是家常便飯。台上喜怒哀樂,起起落落,台下的日子卻單調而辛苦。石老大和師姐有了意思後,就偷偷地找樂子,誰知一不小心把師姐肚子弄大了。石老大把她送回鎮子,自己依然跟著班子走村串鎮。石老大的親戚從鎮上趕來找他,他正唱那出《走西口》。石老大沉浸在戲中,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叫太春的人,唱得柔腸寸斷,哭得細淚長流。突然被親戚打斷,很是惱火。親戚卻心急火燎地說,你老婆生孩子,你還唱哪門子戲。台下一陣哄笑。石老大並沒有急著趕回去,雖說是草台班子,聲譽還是很重要的。石老大把親戚打發走,硬著頭皮把《走西口》唱完。戲唱砸了,此後石老大一唱這出戲腿就抖,嗓音也破鑼一樣。到後來,石老大就是聽見這三個字也要心慌一陣。沒料多年之後,他竟是為了逃離石川而“走西口”。

石老大趕回家,天已大亮,女人是難產,萬幸的是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看著貓一樣蜷縮在炕角的孩子,石老大心裏沒一點兒喜悅,似乎還沒做好當父親的心理準備。女人緩緩睜開眼,眼角含著兩滴淚。石老大心上掠過一絲愧疚,卻不知說什麼好。於是,他握住女人的手,女人的手冰涼。敏感的女人緩緩地抽出手。有了孩子,石老大和女人反而有了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