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舊交替(2 / 2)

屋漏偏逢雨,瞎婆子在心急地磨著火石,必須燒一鍋熱水,但剛要點燃的草堆就被漏雨淋熄。

繡花的聲音漸漸扭曲,混雜著雷雨衝破草廬,有的鄰居開始抱怨,有的默默聽著,仿佛能感受瞎婆子的手忙腳亂。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歇斯底裏的嘶喊,淹沒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喊聲開始減弱,啼哭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將附近閑人驚下床,偷偷跑到門口開縫觀望。

草廬中,繡花趁著屋頂漏下的月光看著破抹布中的嬰兒,嬰兒臉上的初褶,在揭示她上半輩子的悲苦。這一刻,她才覺得日子真正開始改變,有了盼頭。

瞎婆子比她還要高興,老手一摸,知曉是個帶把兒娃娃,“繡花啊,老天保佑,是個小子哇”。

繡花嗯了一聲,她頭有點暈,應該是體力過於休乏,好想就此睡去。

幸虧是個男孩,繡花慶幸到,男子最不濟,也可以靠體力活兒養家糊口,若是女兒,指不定會重蹈覆轍,那是繡花決不允許的。

她曾想過,若是生了女兒,母女倆投江尋龍王收留了吧。

“他叫尋山,”繡花出聲道,聲音略微提高,因為瞎婆子有點耳背。

這個名字是她提前找算命老頭定下的。這娃娃乃妓女之後,有娘沒爹,要想有爹自個找去吧,還不一定能找到,找到了對方還不一定認呢,所以定了尋字姓。尋乃大運之姓,妓女之後難以配上,犯衝擋途,所以單名一個山字調和——繡花迷迷糊糊中想著算命老頭的嘮叨。

次日清晨,嬰兒啼哭聲格外刺耳,周圍百姓開始一天的農活,總有幾個閑人婦女有意無意在草廬旁晃悠,時不時撇上一眼,這可是一筆不錯的飯後談資,鄰裏的地位,有時能從這些碎嘴裏略知一二。

“真的是,怎哭個不停,那小賤人會不會帶娃兒”,“就是就是”,周圍的人開始積聚,草廬裏異常的情況吸引著眾人。並不是他們關心繡花,純粹是想看看,閑著也是閑著。

就這樣,繡花難產而死的消息不脛而走,歸功於群眾的力量。

老鴇是最開心的人,扇子不斷在臉頰邊晃動,把隨消息來的晦氣揮之而去。“看看,這就是不安本分的下場,這是天意!以後都給我老實點,好好接客,好日子總會有的。”聽到老鴇的訓斥,一幹妓女連忙點頭稱是。

繡花作為陽關鎮妓女中第一個想改變生活的人,其死給她們提了一個醒,你們是柔弱的,外麵世界是冷漠的。

瞎婆子呆呆坐在草廬外邊,懷裏抱著小尋山,娃娃剛出生,還不敢睜眼觀察體會這世界。廬子裏頭,繡花的遺體用幹草鋪蓋著,彌漫著哀傷奇怪的氣氛。

繡花死了,閑婦們的鄙夷嘲諷與冷落失去源頭,於是瞎婆子和懷裏娃娃的可憐狀,引起她們的同情心。

“這瞎老太婆不是還有個兒子麼,怎不管她啦”,平時嗓門粗獷的大嬸們壓低聲音交談。

“你還不知道哇,這老太婆不肯去戶部把兩畝地換添上兒子的名頭......”說這話的婦女顯得有些得意,因為她知道的多點。

“哎哎哎,大家安靜一會兒,聽我說”,終於有個熱心腸的站出來,“大家夥都是鄰裏鄉親的,有難四邊幫,這老婆子和娃娃無依無靠,這女的死了,大家湊點銀子買副棺材把她埋了吧”,這位大嬸說的很是巧妙,直說瞎婆子可憐,卻不說如何安置她和那娃娃,隻提埋了繡花,這樣既顯示自己的好心,又沒把責任往自家身上攬。

於是繡花被埋了,連副棺材都沒有便直接下葬。大家覺得出力挖坑就不錯了,至於棺材就甭管,還銀子?出幾個銅子找人弄個木牌豎著就不錯啦。

有人偶爾問起瞎婆子這娃娃叫什麼名,她的回答有點口齒不清。

“他......他叫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