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雙腳踏在大地上已有數千年,接下來就該前往天空了。”

在波爾德讀過的所有飛行書籍中,他最喜歡的一句話並非出自軍人之口,而是來自一名女設計師漢娜·柯萊茨,她在六十年前設計開發的引擎SK—4讓飛行器有了跨越式的發展,本人更是成為了柯納維亞曆史上的首位女試飛員。柯萊茨小姐終身未嫁,將畢生的精力都奉獻給了飛行事業。二十年前因癌症在格萊丁堡州的聖·赫德拉斯醫院去世,享年61歲。

波爾德曾經攢了一整個月的零花錢,在十一歲暑假裏的一天瞞著大人偷偷乘上城際快軌,輾轉四個小時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參加飛行展覽會,隻因為那個展覽會上將展出漢娜·柯萊茨的SK—4式引擎。

當時第一次見到實物的少年興奮極了,在展覽會上東看看西看看,耽誤了不少時間,為此還錯過了火車。晚上回來發現家裏已經亂作一團,進門的時候母親正緊張兮兮地要撥打報警電話。

那天晚上波爾德理所當然地挨了狠狠一頓訓斥,這讓少年感到十分委屈,連晚飯都沒有吃就上樓睡覺了。母親沒收了他從展會上當寶貝一樣抱回來的一打宣傳手冊,這比父親說“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都不會再給你任何零花錢了!”更讓他傷心。

第二天,腫著一雙眼睛起床的波爾德發現那些宣傳手冊全被姐姐偷偷撿了回來,正一本不少地整整齊齊放在他的床邊。

這比接下來的兩周,娜斯洛每天都讓他蹭自己的零花錢用更讓波爾德感到開心。

波爾德對天空的渴望在於,他認為飛翔是人類探索未知的手段延伸。因此即使在他成為了一名弗戈森諾空校生之後,也依舊對“作為軍人奔赴戰場”之類可以預見的未來全無實感。

在隻有十七歲的少年心中,萬米之上的飛行是那樣地令人心馳神往,他從小就幻想著用兩條手臂作為交換,長出如信天翁一般強健而有力的翅膀。至於殺戮與死亡,那是隻存在於書本或者電視中的事情。當然這種想法在他自己看來也覺得不負責任與有些矯情,於是在霍斯特上空完成兩次擊墜後,波爾德一直在努力調整心態。他開始漸漸將“飛行”、“戰場”、甚至還有“死亡”聯係起來。

就比如現在。

S—4E與WhitePhantom並駕齊驅地追逐著榮格的“公羊”,航空司令部也正在緊張地搜索著另外一架逃逸的戰機。

這不是飛行,這是戰場。

波爾德對自己說。

“公羊”與另外兩架戰機剛剛襲擊了S—AF,有人死亡,也有人受傷。兩個停機庫化作火海,指揮大樓也遭到了破壞,如果不是達沃尼少將早早升起了“埃癸斯防禦係統”,那麼說不定自己也已經葬身在爆炸中。

這讓波爾德感到異常憤怒。尤其是榮格還試圖向佛明倫州發射空彈。

“真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是一名飛行員。”少年忍不住氣憤地說,“他違反了雙方‘交戰期間不能以攻擊平民作為要挾’的規定!”

即使是在與瑞肯庫爾的漫長戰爭中,交戰的雙方空軍也需要遵守國際法,即出於人道主義,不可隨意轟炸沒有軍工設施的平民地區,不然將受到國際社會的指責甚至國際法庭的審判。但實際上雙方屢屢炸傷平民的事件屢見不鮮,國際法的約束往往非常蒼白而有限。所謂的人類文明,在能夠席卷一切的巨大毀滅麵前,根本脆弱得就如同白紙一具。

對於真正的殘酷,成長在象牙塔中的波爾德目前還不能盡數得知,至少不能從他閱讀的各種書籍上得知。

所以每當這種時候,魯迪斯才會意識到他還真的隻是個孩子。

於是WhitePhantom的金發飛行員溫和地笑了笑:“集中精神,準尉。集中精神。我們還在追擊中。”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波爾德的臉微微一紅。

其實從五分鍾之前,他們就找不到“公羊”了。

魯迪斯在座艙裏對著波爾德做了一個向上的手勢,之後拉高WhitePhantom飛進了雲層。波爾德明白他的意思,則讓S—4E沿著之前的航線繼續地毯式搜索。

榮格之所以沒有在假裝失蹤之後立刻轟炸S—AF,是為了讓“Shift”徹底改造“公羊”的操作係統,以防逃逸後S—AF能夠根據內置程序追蹤到它。策蘭軍工在這方麵的技術出類拔萃,即使是“Shift”,也不得不花掉比預想中更長的時間。

證實了這個猜想的庫埃塔·策蘭此時也身在S—AF的中央指揮室中。

“作為F—09式偵察機,‘公羊’的隱形能力非常優秀,乃至可以媲美WhitePhantom。”庫埃塔·策蘭的聲音在通訊回路中響了起來,“所以如果它從視距內消失了,那麼就不要指望在它開火之前可以從雷達上找到。”

見魯迪斯沒有馬上搭腔,波爾德急忙說:“對不起,是我跟丟了‘公羊’……”

“不,我要說的是,F—09式偵察機有一個我當時還沒有來得及改進的缺點。”策蘭繼續說,“那就是為了盡量減小它在雷達反射上的橫截麵積,F—09的油箱比一般飛機來得要小,因此在這樣的超音速飛行下‘公羊’的油量絕對是個問題,我們不妨利用這一點來尋找它可能依附的基地,或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