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九重天上天君之子百歲生辰,擱在人界不過是個沒有板凳高的孩子,本不必大操大辦,這話原是天君親口說過的。可偏生傳到了上一任老天君的耳朵裏,由是狠狠地數落了天君一遍,足可看出老天君對這孩子的喜愛,不是親孫,勝似親孫。既是擺了宴席,這四海八荒的各路仙家便要紛紛前往朝賀,這便也罷,說白了是仙家的事,仙家道賀是自然。可平白牽連上還未登九天的凡俗之人著實不該。據說是東海水君與西海水君在往紫霄殿的路上發生了點不愉快,爭執起來竟還動了手,打翻了殿前的檀香爐,這倒好,我算是遭了殃了。
這些固然是後來聽師父他老人家說的,哦對,師父不準我叫他師父,因著如今考核未過,還不算正式入門。這些日子以來仙尊仙尊的叫著亦是膽戰心驚,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對,便被打發下山“修行”去。我這位師父一貫脾氣古怪,若是按輩分來算,他該是如今這十方山天宗門擎峰掌門的師叔。可天宗門上下,連擎峰掌門都算在內也隻見過我師父幾次。
十方者,長安城外仙山一座,山內天宗門,乃修仙聖地,祖師爺為九天曾任天君,祖師爺門下兩大徒弟,一個是天宗門的師尊無法,另個一個當然……不是無天……另一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仙尊百裏即墨。而擎峰掌門則是無法師尊的大徒弟。之所以稱我這個古怪師父為仙尊,是因為他早已達到了升仙的資格,怕是再稍加修煉已然足夠突破上仙修為,可他偏偏賴在凡塵間不走。饒是九重天之上諸神,均無可奈何。極少幾次返回師門,也總是帶著**煩。於是我們都猜,擎峰掌門主觀上很是不歡迎這位師叔,不僅因為麻煩,更是因為掌門一貫覺得自己是四海八荒所有修仙門派中最英俊非常的,除卻我那個雖不知年齡幾何,卻百年姿容如一日的妖孽師父回來的時候。
對,我師父是個妖孽,十足的妖孽。這往後許多年裏我注定就隻有一個願望,那便是早日修成,登上那九重天,與東西海水君好好理論一番,若不是他們打翻了那檀香爐,我也不至淪落至此。
“婠昀,那位又來了,這次大概是得了什麼法門,竟穿過了迷蹤林,到山門底下來了!”瑫雪放下手中的水桶,拍了拍手上的花泥,朝我喊道。
我自然知曉她口中的“那位”是誰,若是細細算來,“那位”也算是將我逼至今日境地的罪魁禍首之一。既是已然到了山門底下,我若不出去,怕是又要落人話柄。用硯青師兄的話來說,我生來就是個話柄。
拾了地上的花籽往瑫雪手中一塞,摸了摸口袋,確定紫雲鈴還帶在身上,便踏實地邁出霓園,朝山門口走去。
天宗門的入口隱匿在十方山迷蹤林深處,並著四海八荒的蓬萊島、玄天宮和綠蘿山合為四大修仙教派。若非選定之人,是絕無可能尋得入口的。便是往日那人尋來,也隻得到了那迷蹤林外,今日怎就入得內裏來,著實令人費解。
下了山門口的最後幾級台階,便瞧見那人筆直地立在山門前,一身的黑色。大約是覺得那般莊嚴的身份,不用黑色,彰顯不出。
“要想見你一麵還當真是難。”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卻搶了先。發言權這東西,誰占了頭裏,便是誰占了先。果然,這還插不上話,便被人連番責問了起來。
“玩兒也玩兒的差不多時候了,是不是也該隨我回去了?”
我低著頭想到底該怎麼表達,他那邊卻又連珠炮的發了第二問:“要知道你我可是有婚約的,大婚當日你雖是逃了婚,可你父親也並未向我八方城退婚,故而這樁婚事還是作數的。我樊城乃八方城主,絕對一言九鼎,如今已履行了你我二人婚前的協議,將八方城與長安城之間的水源禁製打開,兩城子民共同使用,而你,作為堂堂長安城主的女兒,怎好不守信用?莫不是要置萬千子民於不顧?”
好嘛,家國大義的來壓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的紫雲鈴,心下恨恨道,我戚婠昀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威脅我……
“本尊方才幾日不在,你便出來與男子私會,莫不是嫌那隻貓命太長了?”
不必回頭,光是聽著聲音,就足以令我狠狠打上一個冷顫,旁人威脅我的確是討厭,而這一位……我怕……
我攥著紫雲鈴的手還沒來得及發力,頓覺身子一輕,一個眨眼,人卻已然回到了霓園中。入了園子,雙腳一沾地,便瞧見對麵那仙姿綽然的準師父,也不知從哪兒化了個白玉桌子來,此刻正坐在那桌旁,兀自飲著茶。讓我甚是懷疑我同他是否是一齊回來的。
“仙尊……”我不過是撿了一隻小黑貓養在他的院子裏,他平日也不在山門內,如何就礙了他的眼,可他偏生就時不時拿那隻貓來威脅我一下,怎奈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般想著就更加痛恨起眼前另一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