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回想起來,當日鄴方望我的眼神中,藏著太多的話想說,可卻終究還是一字都不能言,半晌隻歎了口氣,道:“那唐百川妄用妖術,如今已是藥石無靈,念及此事皆因我鬼族家事所累,本君已為他擇好了轉生的人家,保他下一世衣食無憂。至於那落日村,地縛靈本就歸屬於我鬼族,必不會棄之不顧,本君承諾你,此後絕不再有。”言罷,便轉瞬消失不見。
可我分明感覺到在最後的那一刻,他曾轉頭望我,隻一眼,卻含了些許不甚明白的情緒在其中。
“主人,任務完成了,便可以回去複命了!”我被這輕快的語氣換回心神,轉頭去望那忽然成人的黑貓鈴鐺,一臉的困惑。
將樊城帶回城中我家,又著了大夫前來看診,樊城起先有些惱,怪我做些無用之舉,我不肯依著他的意,執意讓大夫進了門,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得配合。待到大夫確定他無甚大礙,熬了藥與他喝下,方才算罷休。
樊城將藥碗擱下,白了我一眼,甚是不滿:“本就無甚大事,倒叫你弄得這般大的陣仗!”
“不過是請個大夫來瞧瞧,哪兒來什麼陣仗!”我接過那藥碗,朝門口走去,身後的樊城卻忽然開了口:“昀兒……”
我不傻也不呆,對他欲開口的話心中自是有幾分數的,便轉過頭看著欲言又止的樊城開口道:“你且好好歇著吧,有什麼事,明日一早再說。”
將樊城安置妥當,便還有一件事須得我當下去問個明白,快步推開我房間的門,隻見那成了人形的鈴鐺正在我房中這摸摸那瞧瞧,一副好像從未來過的樣子。一見我進門,猶如往常還是一隻貓兒那般朝我撲過來,高出我一頭多的個子硬是抓住我的胳膊想要蹭,終究還是沒能成功,便有些沮喪地放開我,兀自嘟噥著:“我倒是瞧不出那些個拚命想要修成人形的家夥究竟圖的是個什麼,這般不方便!”
我瞧著他那一臉委屈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便抬頭不滿地望了我一眼:“到底不是親主人,如何還能笑的這般開懷。”
瞧著他也當真是氣了,便走過去,欲伸手摸摸他的頭,但看著他如今的模樣,卻是如何也沒能下去手,隻訕訕收回,開口道:“你當真是小鈴鐺?”
“我若不是,誰會管你死活!”呦嗬,這語氣,頗多不滿。
“可你如何就……”
聽聞我這樣的疑問,鈴鐺也不惱,從袖子裏掏出什麼來拎到我眼前:“喏,這東西叫鎖仙鈴,同你身上的紫雲鈴原在一處,後被九重天上的老君化了置成兩件,一件是用來鎖住不聽話的神獸,另一件則是你手上的那件能夠穿行於各界的法器。”
“神獸?”我如今對眼前這個……嗯,長相當真還不錯的,跟了我好久的疑似我家貓咪的家夥,興趣更深幾分。隻見他點了點頭,看著我將信將疑的眼神,邊站起身,歎了口氣,一個轉身化了貓形,跳上我跟前的桌子上,蹲坐在桌上還伸出爪子很是不滿地扒了下眼前的鎖仙鈴。
如此,我便無甚理由不去信他了。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思及此前種種,不免有些牢騷,白了那黑貓鈴鐺一眼道:“你若有這般通天本領,為何遲遲不肯出來幫忙,害我平白擔驚受怕!”我這話一出口,鈴鐺倒是急了,瞬時化出人形來,蔥白的食指朝我一指高聲道:“那鎖仙鈴豈是那麼容易便能掙脫的,我扯住你的裙擺,便是要你將那鈴鐺取下,你卻何曾搭理過我!”
好像……它還當真是一直扯著我的衣襟來著。
鈴鐺奪過我手中的茶杯,兀自飲了,大概是覺出我一臉不知所雲的模樣,歎了口氣便娓娓道來。始知我從十方山密林深處撿到的這隻貓,竟不是隻尋常的貓,而是一隻千年修煉成精的小貓妖。我心道這千年修行總歸有了一定的道行,可緣何要來叫我這聲主人,便用探尋的目光望向鈴鐺。鈴鐺點了點頭,抬起手搖了搖鎖仙鈴,發出清脆的響聲,下一刻,我懷中的紫雲鈴也開始隨著有所響動,我將它自懷中取出,隻見那整串紫色的鈴鐺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下一刻便仿佛是有著莫名的吸引一般,隻聽“啪”的一聲那金色的鎖仙鈴便緊緊附在了紫雲鈴上,儼然成為了一體。
“鎖仙鈴本就是紫雲鈴諸多鈴鐺中的一顆,受紫雲鈴法器的驅使。”鈴鐺歎了一口氣道,“我本名諦靈,守在十方山七百年餘年,便是為了等你出現。”他揚了揚手將鎖仙鈴自紫雲鈴上取回,兀自把玩在掌心上,“你自是不記得了,八百年前你曾救過我。”
彼時諦靈方兩百歲,尚未修成人形,為尋修煉聖藥蓬萊仙果,闖入蓬萊島,險些被島上守護神獸吞噬,幸得一女子相救,方才得以幸免。那女子是蓬萊的弟子,雖生來不能言,但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她將諦靈救起後,悉心照顧至他傷愈,方才放他出島,臨行前還將他苦苦欲求的蓬萊仙果送給了他。
“你怎就能確定我便是她?”這世間若是論長相,八分相像者沒有幾百,總有幾十,這一點,瞧瞧我家三妹便知,若非十分相熟之人,怕是要常將她錯認做我。我這般問,總也是有道理的。諦靈卻搖了搖頭:“我引你為主人,卻也不是因此,彼時我出了蓬萊島,便被仙人引至十方山,助我修煉修行八百年,方才有今日之成效。這數百年間,我曾多次欲報栽培之恩,那仙人卻雲時辰未到。直到十六年前,那仙人將這串鎖仙鈴放在我門前,告知我說,持紫雲鈴者,便是當日救我於蓬萊之人,而他助我數百年修行隻為一件事,自此那持紫雲鈴者即是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