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疾馳在雨幕中。
閃電一次次撕裂沉黑的天空,狂風卷積著暴雨,揚起一陣陣灰白的水霧。撲打在車窗,激起一片水漬彌漫。
江顯璋透過後視鏡,看向坐在後座的女人。
她靠坐在那裏,自上車後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她猶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安靜僵硬的讓人心悸。然而她的那雙手,卻一直護在腹部,以充滿了保護意味的姿勢。
江顯璋用過無數狠戾的手段,自以為自己早已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然而此刻他卻覺得,接下來要做的事,比以往任何一次任務都要棘手艱難。
他將要同他大哥一起,將這個纖弱的女人推向地獄。
車子終於還是停在了醫院外。他親自下車開門,撐傘將沐晚迎出來。
她早已渾身濕透,纖薄的如風一吹就會散掉的紙人。他護著她進去,交給早已等候多時的護士。
手術室裏刺目的亮,帶著口罩的醫生就站在那裏。猶如劊子手一般,隻等著她走進去,手起刀落,拿走她的命。
腳步頓在門口,五指死死地陷進門框,沐晚回頭。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江顯璋,道:“我要去洗手間。”
江顯璋靜靜地望著她,漆黑的瞳孔深處,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閃過。
“江顯璋,我求求你。”
短短十幾秒,卻像是耗盡了一生。
見他微微頷首,沐晚的臉上瞬間迸發出奇異的光亮來。
身後的保鏢意欲跟上前去,卻被江顯璋抬手製止。
江顯璋望著那道踉蹌的背影,壓下眼底情緒,沉聲道:“讓她走。”
沐晚一路衝出醫院,衝進狂亂的雨幕之中。她發了瘋一般地往前跑著,不敢回頭,不敢停下。唯恐一停下,身後就有無數的手伸過來抓住她,將她重新拖進那地獄般的手術室裏去。
她漫無方向地跑著,狂亂中一頭衝上了道路中央。伴著一道刺耳的刹車聲響,她重重摔倒在地。
她已用盡力氣神思恍惚,隱隱看到車上走下人來,伴著聲聲怒罵朝她靠近。她躺在雨地裏,伸手撫上冰冷的小腹,唇間溢出一絲縹緲的低喃。
“救救我……”
上前查看的司機才伸出手去,人就被狠狠地撞到一邊。而他那原本坐在車內的老板,竟幾乎是狼狽地衝上前去,將那地上的女人抱起。
司機不明就裏,當即愣在原地。
邵豫看著懷裏已然昏過去的女人,驚詫萬分。
盡管雨幕厚重,然而他還是一眼就看清了躺在地上的這個女人,是沐晚。
這麼惡劣極端的天氣,她為什麼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裏?她為什麼連把傘都沒有?她又為什麼會昏倒?
有千句萬句的疑問堵在嗓子眼,然而當他觸到她冰冷的肌膚,又瞬間惶然不知所措。
他一把將她抱起,急聲吩咐一旁的司機:“回住所。”
司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忙不迭地去替他開車門,然而當聽到他的話,就傻了眼:“邵總,您不是趕著去公司開會嗎?”
話音剛落,他那一向溫文儒雅的老板就是一聲怒喝:“我說回去!”
這一聲喝幾乎喝掉了司機的魂,當下再不敢多言,發動了車子就掉頭駛回。
邵豫手忙腳亂地衝進房子,等將沐晚放到床上之後才察覺到她渾身是水。他不敢冒犯她,打電話喊了家政阿姨來。本以為可以喘一口氣了,卻不料聽到家政阿姨的驚呼自浴室傳來。
“呀——她流血了!”
***
沐晚在沉沉藥香中醒來。
被子太溫暖鬆軟,就似躺在雲堆裏,整個人都跟著變得很輕很輕。她睜開眼,看到陌生的一片。
對麵的落地台燈暈著黃澄澄的光,印照出地毯上一道長長的影子。她順著影子往上看,對上邵豫漆黑明亮的一雙眸子。
對視半晌,她道謝的話還未來得及說,他先開了口。
“孩子是誰的?”
沐晚張了張嘴,意外而又無措地看著他。
邵豫在她慌亂的眼神下突覺煩躁,他揉了揉頭發,說:“阿姨為你清理的時候發現你……那裏流了血。我叫了醫生過來,才知道。”
見她不說話,頓了頓,他又道:“是席默臨的,對不對?”
沐晚望著他,一開口便已哽咽:“他不要這個孩子……”
邵豫一怔,想起她在雨中摔倒的一幕。
“所以你……”
“他叫人把我送到醫院,想要做掉這個孩子。我逃了出來……”
邵豫望著擁著被子蜷縮在那裏、掩不住一臉恐懼之色的女人,突然如鯁在喉。
好半天,他才艱難開口:“這孩子……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