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筋疲力盡的丁小北徹底的失眠了。她的耳邊充斥著顧岩峰的怒斥聲，大腦反複地探究著顧岩峰與陳偉、薛雅欣之間的關係。她所能看到的，還有多少是假象？
顧岩峰把她捧上今天的位置，帶她去同學會，為的又是什麼？她很不喜歡這樣充滿了猜忌的自己，可是她忍不住。她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把身邊所有人的舉動都當作是一種善意。現在的她更像是一隻刺蝟，用刺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
至於留下還是離開，於她而言並不是一道選擇題。她沒有存款，要吃飯，她害怕像之前那次一樣，為了找工作而奔忙，心慌。甚至要擔心因為沒錢交房租而被房東趕出去。
天邊漸漸放亮，丁小北沒等鬧鍾響，翻身起床，走進洗手間。用冰涼的水一遍一遍拍打透著疲憊的臉。
這就是生活，不管你多麼不願，死不了就該努力的活好了。
梳洗後，她簡單的化了個淡妝，讓自己的狀態看著沒那麼糟，才敢出門。
她比平時提前半個小時進了公司，安靜的辦公區隻有她一個人。她放下包，向總監室走去。
顧岩峰幾乎每天都會是全公司上班最早，下班最晚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幾點來的，幾點走的。
她在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
“進來。”
丁小北遲疑了片刻，才推門走了進去。
顧岩峰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她，“有事？”
丁小北對上他淩厲的視線，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顧岩峰等了半分鍾，不見她開口，剛要低下頭繼續工作。丁小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忽然說：“總監，我想知道為什麼？”
顧岩峰複又抬起頭，“你想知道什麼？”
“讓我負責華伊黃酒的案子是為什麼？”
“你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
“總監相信我的能力嗎？”丁小北的聲音裏含了怒意，她想要控製，還是沒能控製住。
“你到底想說什麼？”顧岩峰的臉色陰沉，語氣有些不耐煩。
“昨天我看到總監去了雅風。”丁小北大有豁出去的意思，她迫切地想把話說明白。她不想被人當了槍使，還笨笨的什麼都不知道。
顧岩峰怒極反笑，“然後呢？”
“總監把我卷入這麼複雜的人際關係裏，難道不是別有用心嗎？”丁小北覺得很委屈，她隻是想靠自己的能力吃飯，為什麼這麼難？
“這就是你對上司說話的態度？”顧岩峰的臉色已經沉得嚇人。
“是，我不該對您這個態度。但是，難道總監不覺得利用別人的傷口，來達到目的不道德嗎？”丁小北說完這話，纏在心頭的鬱結當即便開了。
是，她沒有膽量辭職。但，這些話她不說，心裏實在是憋屈。
“說完了嗎？”顧岩峰極為平靜地問。
丁小北被他問得愣了下，她已經做好被他吼的準備，怎麼都沒想到他麵對她的質疑會如此平靜。
“說完就出去，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顧岩峰冷颼颼地丟出一句話，低頭繼續看起手裏的文件。那股子蔑視，讓丁小北剛剛順了的氣再次哽住，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你牟足勁想跟人家吵一次，人家直接一個蔑視的眼神，比跟你對峙，更能讓你潰不成軍。
再留下，也是自取其辱，丁小北輕籲出一口氣，轉身拉開門出了顧岩峰的辦公室。還沒走回自己的座位，就看到楊佳琪在她的座位旁徘徊。
她還是難得見到楊佳琪來上班這麼早一次，平日裏咋咋呼呼的人，今兒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丁小北好奇地打量她一眼，放輕腳步走過去。
“佳琪。”
她的聲音不高，楊佳琪卻嚇了一跳。
“幹什麼？你做了虧心事啊？”丁小北好笑地打量著她，卻引來了楊佳琪的憤怒，“胡說什麼，我楊佳琪是對不起朋友的人嗎？”
“我什麼時候說你對不起朋友了？”丁小北無辜地反問。
楊佳琪沉默了會兒，忽然說：“昨兒晚上對不起啊。”
“別傻了，這麼點小事道什麼歉。”丁小北釋然地笑笑，根本沒把昨兒的事情放在心上。
楊佳琪不禁鬆了一口氣，“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今晚估計夠嗆。”丁小北看了看顧岩峰辦公室的方向。
“又加班？”楊佳琪問。
“嗯。”丁小北點點頭，“接下來估計都要拚命去達到領導的要求了。”
楊佳琪略微一遲疑，才說：“小北，你不覺得顧岩峰讓你負責這個方案是別有用心嗎？”
“不管他安的什麼心，成功後的成果都是我的。”丁小北說得有點自我安慰的味道，誰都不想被利用，都不想做炮灰。可是，誰又能獨善其身？
“你倒是會自我安慰。”楊佳琪頗為無奈地看著她，“那你先忙。”
“好。”丁小北點點頭，看她轉身離開，這才落座。想了想，她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忽然抬頭看向楊佳琪離開的方向，直到她轉了彎，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丁小北才收回若有所思的視線，繼續看文案。
又是一個上午的奮鬥，她整理完顧岩峰交代的工作，才發現早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想了想，還是不要出去吃了，免得顧岩峰在工作時間找不到她，又要獅子吼了。
揉了揉饑腸轆轆的肚子，她正想埋頭工作，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隨手接起。
“佳琪。”
“小北，來趟茶水間。”
丁小北應了聲“好”，端起水杯，向茶水間走去。
一進門，一股熟悉的食物味道就躥入了她的鼻腔。她與坐在桌邊的楊佳琪對視一眼，又驚喜地將視線落在桌上的飯盒上。
“買給我的？”她說著走到桌邊坐下，掀開盒飯，“叉燒飯！佳琪，我愛死你了。”
“行了，快吃吧！”楊佳琪笑笑，拿起她的水杯，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
“佳琪，如果不是你給我送飯，我就要餓肚子了。”丁小北吞著飯，含糊地說。
楊佳琪端著水走回來，放在她的麵前。
“謝謝。”丁小北說。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你為什麼是顧岩峰唯一錄取的助理。”
丁小北沒理解地抬起頭，問：“為什麼？”
“因為你肯為他拚命啊。”楊佳琪埋怨地瞪她一眼。
丁小北無奈地笑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你那是超體力勞動。”
“楊佳琪，感情你還希望我混日子啊？我告訴你，我一定要闖出個名堂，一雪前恥。”丁小北話的尾音忽然低了，情緒也一下子低落。
楊佳琪凝了她片刻，忽然問：“小北，你還恨陳偉嗎？”
“我更想洗清別人潑在我身上的漲水。”丁小北放下筷子，沒了食欲。
“小北，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過陳偉，他也不肯說，隻說無論如何都會保護你的名譽。”
“保護我的名譽？”丁小北忍不住冷笑，“算了，我不想說了。”
“小北，其實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因為陳偉，啟維也不會做那麼好的保密措施。”楊佳琪有些急切地勸道。
“佳琪……”丁小北打量著她。
“怎麼了？”楊佳琪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過激，尷尬地問。
“沒事。”丁小北笑笑，扣上盒飯，“謝謝你的午飯，我吃飽了，去工作。”
“好。”楊佳琪跟著起身，“小北，你會不會覺得我多事？”
丁小北頓下腳步，“楊佳琪，你今天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這可不像你的性格。”
楊佳琪愣了下，一瞪眼，“丁小北，你是不是有受虐傾向？關心你一下還不對了，難不成非要對你大嗓門才好？”
“這樣就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楊佳琪。”
丁小北愉悅地笑了起來，向茶水間外走去。楊佳琪卻看著她的背影，許久沒有抬步。
再親密的朋友，也終究會有秘密。
昨天剛挨了罵，今天丁小北的心裏縱使有千般不願，也得按著領導的意思來。她看了眼時間，兩點半。
“所有人去會議室開會。”丁小北站起身說。
策劃部的人不禁麵麵相窺，前幾天看丁小北孤身奮戰，他們還以為真打算不用他們呢！這不，最後還不是得找他們開會。至於顧岩峰罵了丁小北的小插曲，他們自然是不知道。
劉悅站起身，故作姿態地看了下手表，“我還有客戶要見，就不能參加丁助理主持的大會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劉悅是故意為了下丁小北的麵子，丁小北又怎麼會看不出呢？
隻是，看出了又能怎麼樣？她不是顧岩峰，不能限製人家去見客戶。
“好。那你先忙。”丁小北大方地回了句，向會議室走去。
劉悅看著其他同事陸續進了會議室，沒能看到想要的結果，氣得一咬牙，快步走出策劃部。
丁小北在會議室裏坐下，看著一個接一個進門的人，心情不禁忐忑。
可以領導一個團隊，做一項自己主導的方案，本應該是一件幸事。可是，這會兒落在她肩上的重量，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情願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來。
看著所有人都落了座，她暗暗地深吸一口氣，說：“今天叫大家進來，還是想說下黃酒的案子。我約了對方的負責人高總周一洽談合作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在這之前都可以交一個案子出來，然後我們再坐在一起討論。”
她說這話時有些尷尬，從來都是被人吩咐去做事，第一次吩咐別人難免覺得底氣不足。
“顧總監交代了我跟別的項目，我恐怕不能兼顧。”馮海直接搬出顧岩峰，拒絕接受。
丁小北的臉色有些難看，努力翹起唇角，盡量和善地說：“華伊黃酒的項目也是顧總監交代的。”
她知道馮海有意不肯配合，但他是公司最有經驗的元老，她無論如何也要拿下這個人。不要求他可以聽命於她，給點意見也好。
“丁助理的意思是讓我放下手裏的工作，隻聽您一個人吩咐嗎？”馮海還較起勁，在座的其他人都大有看好戲的意思。
丁小北平靜地看著他，她其實挺能明白馮海的。論資曆，論名氣，她都遠不如馮海。可是，顧岩峰就忽然將項目交給了她，還讓她領導馮海這種自認為是顧岩峰第二的人，他心裏必然會不服氣。他沒像劉悅一樣直接走掉，已經算是給她麵子了。
“怎麼把公司交代的任務都完善了，那是你的事。”丁小北盡量冷著臉，讓語氣顯得苛刻些。隻是，顯然她並沒有顧岩峰的威力，一句話出口就足以讓馮海害怕。
“行。”馮海重重地點頭，站起身，“丁助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出去協調工作了。”
不等丁小北回話，馮海已經向會議室外走去。
會議室裏一時間靜極了，丁小北知道很多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她的心口忽然很堵得慌，很想衝著這些人大喊。何必難為她？項目做了，大家都有錢分。難道僅僅因為項目的負責人從顧岩峰變成了她？她承認她的才華不如顧岩峰，但她至少願意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一起努力完成這個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