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川東岸,營帳綿延數十裏,各色旌旗迎風卷揚。蕭瑟的冬季,本該萬物俱靜的緋雲天原因聯軍的到來而喧鬧非常。此刻在這片狹長的河岸地帶幾乎聚集了整個西域的半數兵馬。
二百八十年前,炎氏先祖炎涯正是在這裏誓師,旋即揮師南下成為西域共主。十八年前,鎮南王炎無忌也是在這裏扯出了那麵清君側的大旗。飲馬東原不知從何時起就成了天下變色的前哨。
“去過緋雲天嗎?”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朱紅描金的漆盞裏蕩漾,凝視著美酒的眼睛也有些迷離起來,褐色的雙眸似乎也染成了琥珀色。
中庭帥帳,兩人對飲。主座之人三十上下的光景,麵龐如刀斧雕刻般剛毅。並未著鎧甲,上身是件暗黃色的馬甲,束著袖口。披發散於腦後,用暗黃色的頭帶自額間係著,有違於西域武將的傳統裝束。
“藩王無詔不得入京。幼時倒是隨先王奉詔到過一次,記憶不那麼深刻。”西席上的是早已褪去了少年稚嫩的紫微天安家家主安均采。雖在帳內,還是甲不離身,隻是那副精致的鎧甲華麗大過實用。當然以精工聞名的紫微天出產的鎧甲不會有人敢質疑它的實用性。長發束起挽成髻,用搖光冠籠上,四葉攢起的搖光冠若鮮花盛開,其上飾以明珠盡顯奢華。以禮儀傳家的安家一向是西域的標準,也隻有安家的搖光冠上嵌的是產自萬裏之外的南海明珠,其餘諸家嵌上的隻是各色玉石。
因不喜歡那口味不夠濃烈的葡萄酒,手中碧玉盞裏的是異鄉——紫微天的宮廷佳釀。有些東西是如何也喜歡不起來,但也有些東西,明明不應該喜歡,卻怎麼也無法釋懷。
“自先祖駐紮傲君天,百年來我傲家從未跨過燕翔關以西半步。我永遠無法理解他們到底在堅持什麼?”尊貴如紫微天安家家主也隻能做西席,主座上自然是足以讓世界黯淡的人物——傲君天傲家家主傲佑仁。
緋炎王朝,名義上的西域共主。然北方冰原尚有不肯臣服的蠻族,東方草原亦有不屈的夷族。所幸天都山擋住了北方冰原彪悍蠻族南下的腳步,而被放逐到東方草原上的夷族則被傲家的鐵騎踐踏著。
文有朱氏安天下,武有傲氏定乾坤。傲家作為炎家最犀利的尖刀,也是緋炎王朝唯一分封的異姓王。西方緋炎王朝的皇城封地緋雲天,東方傲家封地傲君天,南方安家封地紫微天,這三天保證了西域獨立於世,亦是西域最強大的力量。
雖被封王,傲家始終得不到西域豪族世家的認同。實際上即便是西域共主炎家也得不到那些古老世族的尊重。在那些曆史悠遠綿長的世家麵前,炎家隻不過是曇花一現的暴發戶。對那些傳統的世家來說傲家同樣是異類的存在。哪怕傲家的鐵騎所向披靡,固若金湯的皓月山城都為之顫抖,也改變不了古老豪族對傲家偏執的看法。
安均采望著帥座上的傲佑仁,竟有些不忍。他當然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是位傲視天下的霸主,他也了解那偉岸身影下的孤寂與憂愁,他更明白自己隻是個傾聽者,所以他盡量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肯逾越半分。
“無外乎天下安寧。祥雲晚到了,還望安王寧王見諒。”一青衣女子夾雜著風雪挑簾入賬。除去鬥篷,露出伽藍海標誌性高聳的發髻。五官柔和而平淡無奇,眉宇間的肅穆讓人感覺不到真實的她到底應該是怎樣的模樣。